风雪如约,我拖着疲惫穿过黑夜,几盏灯浮在城山的黑暗里,光芒虚弱地呼吸着。寒冷从遥远的西伯利亚翻山越岭而来。我粗重地呼吸着,因为赶路,每一口都深入肺腑。冰冷。
这冰冷像一朵冷艳的花,在肺腑里把冷艳的毒蔓延到血液,到骨髓,匆忙地刺疼 每一块骨头,疼到麻木,麻木到机械地只想快一点往一个温暖的地方赶路。回家。
这是一条漫长而且熟悉的路,门口此时一定亮着一盏灯,借着灯光,我仿佛看见那些风在天地间飘逸又放肆的线条,雪在线条间跌跌撞撞就盛开了。

 

记得很小的时候,每个冬天里,每次听到那些风发出呼呼声音,我就知道有一场雪会来。一定会来。
小的时候总是充满幻想,但是却那么执着。虽然那个年代依然很艰苦,我们要走着10多里的山路去上学,山路弯弯曲曲,路面坑坑洼洼,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里滑走,说起摔跤是正常的事,再说谁年少的时候没有摔过几回,我们都是在这样的时光里跌跌撞撞长大的。
我总觉得那时候,我们是冒着生命危险去学校念书,却依然那么执着,我们没想过读书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我们就在那样崎岖的山路间攀爬,行走,有时候奔跑,翻山越岭,却充满了快乐。
那时候学校都是砖瓦房,墙是用泥土筑的,里面空间大,屋顶很高,空气倒是流通,然后几乎所有的前后木门都是有一个或者几个窟窿的,窗户几乎都是没有玻璃的,或者偶尔有一两块又或者仅仅半块架在上面,如果风不小心与它们擦肩而过,它们就颤颤巍巍,发出令人担忧的声响,那时候我总担心它们会一不小心掉下来粉身碎骨。我们却没有丝毫的畏惧这一切。
后来班里几个勤快的女生把读过的旧书拆掉装订线,用浆糊把散下的书页两页接头着粘在一起,然后用图钉摁在木框上,风吹来的时候,哗哗响,像夏天的时候风吹动教室外面的梧桐叶一样,很好听。有了这些女生的聪明勤快,同学们就不会冻得瑟瑟发抖了,心里突然间对这些女生十分感激,从前那些打小报告的旧账也是在那一天一笔勾销的。
后来,我们把所有的窗户都蒙起来了,老师来教室上课的时候说教室里太暗了,也确实太暗了,如果开灯,又浪费电,而且那个时候电也是一种很稀贵的能源,许多人晚上都舍不得一直点着电灯。最后没办法我们只能把最上边的一行小扇口都拆开,就敞亮许多。风从那些小扇口吹进来的时候,就一直在我们头顶上盘旋,只是那时候,谁都没有真正的去管这些风,它想怎么吹,由它去。
风吹了一段时间,雪真的来了,我始终相信自己的预感。一个夜晚的时间,整个世界都变成一个颜色,这是一个多么惊奇的事,我们几乎从那十多里的山路上一直雀跃般来到学校,已经完全忘记自己身上的衣服是如此单薄,脚上的鞋子早就被雪水湿透。
学校里一样染上了洁白,那排矮矮的瓦房,和瓦房前那一行壮实的梧桐树披了上银装,看上去那么熟悉又神秘,然而这样特别的日子你是根本没有时间来形容风景的。或许我还想思考些什么的时候,一个洁白的雪球就飞了过来,如果我不还回去,或许我对不起那段时光。

 

这依然是一条漫长而且熟悉的路,依然有无数的跌跌撞撞,也会摔倒之后又爬起,我在自己的生命得深处行走,我带着来时的样子,来时的执着,不去思索未来的生死。因为这一切都是漫长的磨练。最后,时光只会让我们越来越好。
所以,当梦想渐行渐远,变得遥不可及的时候,我不辞疲倦地把那些美好的记忆从灵魂深处掏出来,片刻停驻,然后写成朴素的文字,我不厌倦地将这些笨拙的文字寄给报社,刊物,得到的回复常常寥寥。也许我不为了证明什么,只想把那些错失的故事,越讲越动人。即使没有回复,我依然不辞疲倦的寄给他们,我不怕拒绝,我也不曾彷徨,也不希望,就等一个顺其自然。总有人愿意听美好的故事,我始终相信。
这个冬天里,风依然飘逸又放肆的线条里,如果没有雪的音符在跳跃,会更加的孤独,时光里除寒冷,我守着剩余的一点幻想。在风雪里,不敢摇摆。我怕风跟我开起玩笑,把一切吹散,吹散。
已经不再年少衫薄,这些薄纸文字是养不活生活的,父母也越加的苍老清瘦,他们不说,眼睛里却有某种情愫越长越深。除了这些文字,清晨六点多我必须出门赶上那趟最早的车,如果迟了,会有比我早的人取代我。如果我不把自己裹得厚一点,我会更狼狈的被生活践踏。
梦想在风里呜咽,它不是这一刻的凄凉,许多的深夜里,它哭得像个孩子,我却不能给它一个拥抱。我必须先找个温暖一点的地方躲这一阵寒风,原谅我很多时候来不及去管它。我们都怕冰冷。
公交车上或许是拥挤了一些,可是这样的季节,我们何尝不需要相互取暖呢?许多和自己一样的人与我站在一起,灰头土面,面目全非。
车开往的方向不一定是我想去的那个地方,即使并没有多大的热情,我却找不到借口说我不去,就像曾经所有对我的拒绝,你只能把它握在拳头里,越拽越紧,越寒冷越坚定。我要把勇气留到回家的时候,不会犹豫。因为夜里,家的门口一直亮着一盏灯,等我回去,我
借着灯光,我能看清那些风在天地间飘逸又放肆的线条,雪在线条间跌跌撞撞又盛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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