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残魂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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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离开天墉已经数月有余，隐居之所乃是昆仑山脉一处极偏僻的山峰。所谓偏僻却也并非是什么昆仑的边境之地，只是此地荒芜僻静，方圆百里内鸟无人烟，若非尚有鸟兽虫鱼的踪迹，当真是一片死寂。
只是云雾缭绕的群峰间，偶有隐现的残存遗迹，依旧让人不禁遐想，这里曾经的繁华光景。
红玉，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甚至她曾经就在这里住上过百年之久。有时，于情绪低落之刻红玉也会想，当日，他允许她一同来此是否也是因为，他心中明了，就算是隐居了，她一样可以找到他，此“隐”于她本不过是多余，却也不需多虑了，原来怎样，现在便还是怎样，原本数百年间就从未改变过……
红玉想到这里，不禁隐隐叹息，微微露出苦笑。
是啊，即便他已成仙身，于这浩然天地，真正属于他的容身之所却也只有这里而已。就如同红玉古剑对自己的意义一样。这里对他究竟有着何等的意义，亦或是留下怎样的过往，他不曾说与她听，她也不曾问过，但是她知道，总有一天，他还是会回来，在这个地方度过今后真正属于他的岁岁流年……
她亦会跟来，在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陪着他度过自己的，亦或是他们的千年万载，直到她从不敢想过的“终点”。
因为，他是她的主人，她是他的剑灵。
百年前便已是这样……
那是安陆初遇的十年后，小莲已长成婷婷而立的少女，儿时的愿望，依旧不曾忘却。红玉便答应陪着她去到昆仑，寻访那个十年前救了她们的“真人”，自己也想象着，再见到那个视剑如珍的仙人道长时，可还如原来一般模样。
一路长途跋涉，来到昆仑境内，在山下多方打探，不曾问得谁曾见过什么仙人，倒是问到了天墉城所在。记得那时，他说过要去拜会天墉城掌门，或许去到那里，会有缘一见吧……
而有时候，缘分，就在你不经意间悄悄降临，你曾经不以为然，依旧沉浸在过往种种，对未来的向往虽非全无，却终是逃不开回忆的牵绊。但凡发现一点点前途的光鲜，也终是笼罩着过去的影踪。只因那是你永世难忘的刻骨情仇……
然而有些事情，却在你最念念不忘的时候，就那样突然忘记，而后你拼命地回想，却只有潜意识里的熟悉，这是因缘；而当你终于正视当下，想紧紧握住不再让今天如昨天般转瞬即逝时，却发现，那曾经驻足在你身旁的美好，或许已然不再。这次拼命地想再次忘记，却终是挥之不去了，这亦是因缘。
执念由心而生，却终无法因心而灭，只因心不死，缘分亦生生不息……
人生如梦，因缘如影，我们一次次昏昏醒醒，往复轮回，或许每一次，都经历着同样的故事……
红玉与小莲一路来到天墉城下，与守门弟子交涉良久，因天墉城规森严，若无引见，不得外人入城，恰巧提及的紫胤真人不在城中，任红玉百般“刁难”，守城的弟子软硬不吃，只得作罢。红玉略显失望的回身拉小莲下山，却多少心存几分暗喜，紫胤真人，果真便在这天墉城中。只是事有不巧，再寻机缘也就是了。
“小莲放心，玉姐姐一定带你见到那位紫胤真人。”
一路沿途返回，走至山腰，红玉突感周围气息诡异，似有什么东西正窥视她们，但气息微弱，而红玉也不擅此道，故分不清是妖物还是走兽。
红玉亮出双剑，将小莲护于身后，缓步前行，小莲亦是执起自己的剑，紧跟红玉身后。
这些年间，小莲渐渐长成，因曾经的约定，红玉自知终有一日她不能在守护小莲身旁，一个孤身弱女，若不得自保，终将受人欺辱，遂几年间，将自己所习剑法中的简单招数，慢慢传授于她。小莲虽天资不佳，却也练得刻苦，几年过去，说不得学有所成，却也终不弱于平凡之人，红玉也甚感欣慰，因为她知晓，小莲练剑如此刻苦，也是坚守着自己幼时的承诺。
只是……真的有一天分开了，小莲会有自己的生活，而自己又将何去何从呢，自由，对于一个早已非人的剑灵来说，真的比她要守护的人更重要么？
蜿蜒的山间小道上，杀机四伏，二人均不敢怠慢，几步之后，已是立于原地，屏息环窥四周。
“小莲别怕，又玉姐姐在！”
“小莲不怕，我也可以保护玉姐姐的！”
红玉稍作安心，若是当真要全身心保护小莲，一两个敌人或许尚能应付，万一……
已不容红玉多想，丛林间突然窜出五六只面目凶恶，獠牙外露的恶狼，看其外表，定是已经妖化。血红色的眼瞳死死盯着眼前的“猎物”。
红玉二人正在思索应敌对策时，几只恶狼竟一齐扑了上来。小莲亦是吓得花容失色，虽有习武，于家乡却又何曾见过如此场面。红玉也一时慌了手脚，若是此刻回身应付小莲身边的敌人，自己这旁的几只，扑将上来，恐怕自己也要被撕碎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凛冽的剑气自耳边呼啸而过，半空中数把灵气之剑，如闪电般迅速而精准的刺入狼妖们的体内，瞬间化为泡影。
一阵轻风卷起身前几尺外的落叶，往复回旋，一人御剑而降，长袖一挥，收剑落地。
蓝衣白袍，发丝胜雪，可不正是那人。
红玉略显慌张，收了惊魂，几步上前，屈膝行礼。
“两位姑娘怎会来此？”紫胤虽心生疑问，语气却是淡的很。
“再次承蒙道长相救，红玉感激不尽，不想，这么多年，道长还记得我们……”
“安陆降魔，得以一睹千古剑灵风姿，怎会轻易忘记。”言语虽略带追忆往昔之感，声音依然平淡无奇。
红玉略显惊讶，又带少许失落。是了，十年前，他便是如此，冰冷的外表，虽不孤高，却把一切看得淡然。
不作多想，红玉表明来意：“道长谬赞了，红玉带小莲来昆仑山，正是为了找您。”
“找我……”
“是啊，真人前辈，小莲小时候得您相救，都还没有谢过您呢，所以，小莲特地求玉姐姐等我长大了，带我来昆仑山的。而且……”
“……？”红玉回首看向小莲。
“没有啦，小莲就是想来谢谢真人的。”
“不必言谢，除魔卫道本是份内……自那后虞姑娘平安成长，自是很好。”
“嗯，这些年小莲很好啊。只是……玉姐姐……”
“小莲！……”红玉打断小莲，“能再见道长，当面言谢，幸会了，不敢多扰，我们下山去了。”
“可是……玉姐姐……”
“小莲听话。”
“二位姑娘既然远道而来，到不必急着离去，既是故人，不如随贫道回天墉城让贫道略尽客道。天色已晚，山中妖魔环伺，便在此住一晚，明日再做打算吧。”
红玉不想紫胤真人竟主动出口挽留，亦不好推辞了：“道长果真在天墉城中？”
“贫道暂居天墉执剑长老之位，缺失承蒙掌门高看了。”
“原来如此，红玉失敬了。”
“红玉姑娘不必多礼。”
“那我二人便打扰道长了……”
“无妨。”
红玉携小莲随同紫胤真人一起返回天墉城中。一路所遇天墉城弟子见执剑长老竟带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回来，面露疑惑，却都是毕恭毕敬，让路行礼。可见紫胤于城中威望甚高。
紫胤带红玉、小莲二人一路径直走到一处房舍，传来一名女弟子，吩咐安排照顾，便以处理事务为由暂时离开了。红玉心明城中长老事务繁忙，自是百般理解。天色不早，经那女弟子简略介绍附近环境道路，并用过送来的简略晚餐后，便于房中休息了。
于房中别无外人，红玉拉过小莲：“小莲实话告诉玉姐姐，叫玉姐姐带你来此，只是为了来向紫胤道长道谢的？”
“嘿，什么都瞒不过玉姐姐。”
“小莲……？”
“玉姐姐，小莲想……小莲想，把玉姐姐，不是……是想把红玉古剑托付给真人前辈，这样……小莲和玉姐姐分开了，也就放心了。”
“小莲！？”红玉虽早有所察，此时听闻却也十分惊诧。
“玉姐姐……”
“小莲别说了，玉姐姐，能保护自己，让玉姐姐担心的反倒是你，我们就这样依旧在一起生活不是很好？”
“当然……好……了……可是……以后小莲不在了，玉姐姐……”
“小莲，不要胡思乱想了……你要是喜欢这里呢，我们便多讨扰几日，若是不喜欢呢，明日我们便离开，玉姐姐带你去游览名山大川，长长见识。”
小莲低头还想说什么，红玉却打断她：“不早了，睡觉吧。”
红玉闭目躺下，脑海中闪现着曾经的一幕幕光景。
紫色的玉……紫色的影……千年的守护，千年的羁绊……
安陆的相遇，叫紫胤的剑仙……
红玉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一丝熟悉、一丝排斥、一丝期盼、一丝彷徨，或许不到真正需要面对时，怎样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何意愿吧。
翌日清晨，红玉醒，却来不见小莲，急忙起身欲出门寻找。
忽见小莲推门而入，身后竟是紫胤真人。
“小莲，一早去了哪里，叫玉姐姐好生担心。”红玉轻声责问小莲不该擅自离开，又侧身对紫胤道：“道长早，小莲又给您添麻烦了？”
“清早打扰姑娘休息了……”
“玉姐姐，小莲已请求执剑长老代为禀告掌门收我做天墉成弟子了。”
“小莲？！”
“虞姑娘却是一早找我诉说入门派之事，我不收徒，故代为转告掌门。虞姑娘根骨不错，确适合天墉城的修行。只是，贫道认为还须红玉姑娘同意，故带虞姑娘前来。”
“小莲？你当真……？为何？”
“小莲……喜欢这里，而且，若是小莲学会了像长老这样的剑术，玉姐姐也就不用再担心小莲了……还有，玉姐姐也可以留……”
“小莲！玉姐姐不需你如此……”
“玉姐姐！小莲真的想留在这里！”小莲瞪大眼睛怔怔的看着红玉，“玉姐姐就同意了吧。小莲真的想变强！可以保护好自己，将来还可以保护玉姐姐！”
“小莲……”
“红玉姑娘可有顾虑？”
“道长……我……”
“玉姐姐……玉姐姐……”
红玉禁不住小莲再三恳求，又不好在紫胤面前多说，只好先答应下来。
“只是，小莲要留在这里生活了，玉姐姐却不好总在这里陪你……以后……”
“红玉姑娘不必烦恼，贫道曾经隐居之所，可借姑娘暂住。贫道自知二位姑娘感情深厚，不如先住下来，再做打算，于此，你与虞姑娘还可时常相见，又不会多扰其他弟子。”
“道长，红玉多蒙照顾，甚是惭愧，多谢了……”
待得小莲入门一番事了，紫胤带红玉、小莲二人御剑来到昆仑山上一处隐蔽处所。
此地孤峰独立，山势险峻，于很小的一处山石之间的平地上，几株稀疏的红梅树间，立有一座简陋的木屋，而在不远处山崖旁的一棵巨松枝蔓上还建有一座小树屋。整个山石间覆满白雪。一片孤寂苍凉之景，些许的红梅已是唯一的点缀……
红梅……红梅……
他曾经就一直住在这里吗？
红玉心知目前也只得暂住于此再做打算，只是……她并不曾想过……自此后百年，她再不曾离开过昆仑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