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个月的苦熬终于结束了考试,如释重负的像是掉了二斤肉,终于又可以恢复到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的不务正业中了。在一个繁华都市中始终保持隐居,在一个宁静小镇上又玩了命的学习,于是经济大潮指挥下,始终以文人自居的本人,注定就过的这么拧巴。

从虹桥车站出来的那一刻,有种不真实的恍然,似乎是回到了成都,那年我放完暑假,哥去车站接我,阳光正好,风华正茂。车站漫溢的人山人海,顿时打住了我的穷矫情,哥已在出站口等着了。几年不见,我依然,他渐老,于是成就感油然而生,略爽。

上海的吴侬软语时不时充盈着我的耳朵,空气中都飘着精致的滑腻,已到江南了。似乎,并不是我梦想中的苏杭翠晓、嘉兴烟雨,这里只是一个商业都市,所以,在我的定义中,上海,已不再是江南。

哥说乍一见我,感觉成熟了,骨子里冷漠疏离,顿时让他有些无措,待我使出“一指禅”的时候,他恍然觉得我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小妹,他当年乱七八糟的徒弟。我笑的更没心没肺了,我还是我,时光愣是没舍得蹂躏我,保鲜期略长, 经历了如此漫长的历练,似乎只是为了寻找当年参禅的答案。我一向厌恶别人装成熟,偏偏拿着人间的油滑世故当做成熟的面具,却不知,成熟是随着时间积累总结的,不是会一两场应酬,抽了疯的攀了些人脉就算是长大了,真是开玩笑,还在上小学的时候,我都已开始在那些似懂非懂、支离破碎的佛经中寻求生死真谛了,这会和一群人滚在红尘里难道非要同化到利欲熏心了才叫成熟吗?

两人不停的跑着题天南海北的一通砍,然后我一脸得瑟的让他开路,颠颠的跟他安顿着住了下来。哥的生活条件改善了不少,钢琴古筝依然搞得如此显眼,华丽丽的钢琴有些复古意蕴,相比成都那个小窝,真是越来越有艺术范儿了,我依然喜欢外接小院的那个阳台,大落地窗旁边,下雨时候可以在吊椅上敲着文字,看看书......好吧,我绝对是被cc这厮的癖好无可救药的同化了。

他乡遇故知,自然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觥筹交错间的摇曳旖旎,在上海这个魔都确实挺给力,我一向喜欢都市夜景,有种最世俗的躁动,不符合我一贯的趣味,却是莫名其妙的喜欢了。不可否认,在色彩与灯光上,这种海派风格的确很和我的口味,华丽暧昧,绚烂至极,躁动到脱离了媚俗的趣味,用现在大家经常说的,就是逼格挺高。环球港到底在卖些什么其实并没仔细看,反正所有的商场都是差不多的,作为一个女性,逛街这种事我却实在无福消受,我所在意的,倒是建筑的气质相较北方有很大不同,装修贵气的让我想起了当年上海滩打扮华丽的贵妇,天花板、转角、各种细致的角落里,线条柔美不僵硬,西式装点,繁复的让我想到了洛可可艺术,追求无限的精致,各种专卖店在灯光下美轮美奂,惊艳亮相。

作为一个爱吃甜食的吃货,上海的美食还是相当可观的,可可酱和奶油香甜腻滑,抹茶甜品微苦,却相当纯正,味道很足,这在北京也是不容易遇到的,所以我终于找到了一个万分中意的甜品来源地了,我很可耻的在计划下一次上海之行去吃什么甜点。不过,早餐摊上尝了一个甜的鸡肉包子,我内心顿时在疯狂翻腾,非常不讲道理的默默问候了一下老板的列祖列宗。

走在街上,三三两两来自各国的人,四处充斥着英文和听不懂的其他语言,随处可见的西式建筑,总让我有种不在国内的错觉。在外滩听着当当的钟声,心里想念的, 却是北京城的红墙碧瓦和杂乱的四合院,南北通透,横平竖直。外滩上人不少,拿着相机,端着自拍杆的游人各种pose各种拍。我也不能免俗的,不过恍惚一瞥,看到一个中国男人一身白色汉服,飘然若仙,如同当年川大校园里一闪而过的白鹤,只是恍然一瞥,那人竟无迹可寻了,翩若惊鸿,徒留怅然若失。人来人往的拥挤人潮,依然还是繁忙的脚步、喧嚣的车流,熙熙攘攘中人们把自己装点成高调的文艺,或是精致的市侩,和其他所有城市的人群一样,跃跃欲试,待价而沽。

考完试的第二天上午,闲极无聊,哥有课,我一个人和无业游民似的在附近游荡,附近没有书店,没有国学馆,于是跑去大卖场买了本《茶经》研究,能在大卖场买到陆羽他老人家的传世之作,也是醉人。于是,本来想好去甜品铺扫荡的主意,就因为一本书改变了,读《茶经》,自然要去茶馆这种安静的地方慢慢品读了,最好是听着茶汤盈盈的声音,那真是惬意到了极致。所以说,尽管看不了别人矫情,其实自己矫情的毛病一发作,简直已是丧心病狂、病入膏肓。就这么突然抽风的去寻找茶馆,无果,偶然看到一家日式抹茶店,虽然和中国茶大相径庭,到底也是沾了“茶”的风雅的,于是跑去小资起来。不过这家抹茶店也不过就是抹茶甜品店,外表雅致,甜品很正点,却是极具现代感,和日本茶文化里的“和静清寂”是半点沾不到边的。

几天的上海之行,如同一场浮光掠影,聚散匆匆,大家的叙旧也经常被莫名的事情带的跑了题,本来说好一定要挖掘哥的情史回来给我当素材,无奈他那边电话微信不断,一会又是钢琴考级,一会又是招生咨询,席间还有曾经的学生问我如何养刺猬......恰如此次不是旅游的旅游,支离破碎,茫无头绪。赶车回来的路上,听着大家说着平舌音翘舌音不分的海派普通话,三四十的妇女、五六十的老太太要么是金丝框眼镜,要么是太阳镜,头发一丝不乱,很有派头的感觉,男男女女摇摆着腰肢,步伐款款,很是漂亮。

可惜,不是我的菜。

提到上海,就不能不说起北京。 总觉得对涉足几天的上海都细细的发了通牢骚,却对住了很久的北京没有半点文字,似乎是不公平。说起来,以前零零碎碎的文字感悟到是有的,只是却从没有郑重的写下对偌大的北京城有什么印象,不是不想写,只是无从下笔。

北京留给我的词汇似乎总是负面的:拥堵、忙碌、逆天的房价、卑微如蚁的打工者、雾霾、沙尘暴、冬天呼啸如刀的冷风......在北京,只有奋不顾身的努力与打拼,然后一个不经意,才看到它宏大的艺术与精神殿堂,一个热爱艺术的人向往的朝圣地,只是一个错愕,才发现有些层次,终其一生都难以实现,顿时从云霄立刻跌入人间......

粗粝的线条终究是打磨出睥睨天下的眼界和气质,于是锻造后的宝剑,终是光华内敛,大巧若拙。记得曾经幸运的认识了几个女孩子,想必也是经过“熔炉”冶炼的了,一个个和政治家似的, 可以从国际局势聊到当前的经济疲软,再聊到目前国内法律的不足与漏洞,颇有种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霸气,这可能是其他城市所孕育不出来的风格吧。

世上的事情没有两全,喜欢北京的大气磅礴,终究要隐忍他的粗粝艰辛;欣赏海派的旖旎精致,就不能苛求让他变得壮阔豪迈。仓央嘉措曾诗:“世上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可见两全之事世上终究绝无,不过是各有千秋罢了。

如今,仍是说不出北京哪里好,不似上海的初见惊艳,只是用他独有的狠厉,把一个软妹子锻造成洒脱的女王,京城,要的就是王者风范!我一直觉得,不是每个人都要去京城立足成家平天下的,但在年轻时候去北京奋斗几年,会把一个人的娇气和浅薄打磨掉,不再沉溺于儿女情长,不再汲汲于名疆利场,然后潇洒痛快的来一场真正的生命较量!

走在上海的街上, 我感到的便是这种底气十足。

无论哪里,都是历练,走到哪里,都是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