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忘川,彼年浮岸,渡引亡人,是为奈何?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来的,世人皆叫我奈何,并且将我与忘川同日而语,有奈何就有忘川,有忘川就必有奈何 。
  走过奈何桥,渡过忘川河,饮下孟婆汤,前尘往事尽忘了。我不记得自己活了多久,只记得从我身上走过的亡魂一波接着一波,从未间断过。看着这些亡魂,我的心也渐渐淡漠了。
  然而,在一日复一日平静无常的日子里,来了这样一个女子,一个无悲无喜,却硬是求着阎王不去投胎甘愿留在地府,于是她便成了新的孟婆。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我只知道从今以后她便是忘川的孟婆了。守着忘川奈何,看着来来往往的亡魂,独自一人当起了轮回之门的看门人。
  她过不了多久就会像之前的孟婆一样,去转世投胎吧。我这样想着。当时的我还不知道她会和我相伴如此长久,永生永世皆为孟婆。
  她总是忙碌着,谁让地府每日都有无数的亡魂少来报到,我看着她周而复始的对着每个亡魂说着那句话:喝了这杯孟婆汤,忘却生前往事,去投胎吧。
  我能感觉到她的悲伤心事,却只能静静的看着她,我想忘川也是同我一样的想法吧。
奈何,你说他为什么还不来,为什么还不来?迷糊中听到有人似语非语的声音,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奈何,奈何,为何他还不来这忘川彼岸?又是刚刚那个声音,渐渐清晰。我听着那个喑哑的声音满怀思念地念道。
多少年了,我在这忘川彼岸呆了多少年,就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我只知道自己在这里等一个人,等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可是无数的亡灵之中唯独不见他的身影。后来我才知道说话的竟是孟婆。
那一天,是我听过孟婆说过最多的话,也是第一次听到她提起自己的事。他,是谁?那个对她很重要的人是谁?我很想知道。
再后来,我没有再听到孟婆说话,仿佛那一天只是我的错觉而已。悠悠转转,日复一日,不知不觉就这样过了几百年,而孟婆也在忘川彼岸度过了这数百年。
然而在过了几百年后,有一天,孟婆讲起了一个故事,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尽管她是用他称来讲述,但是我知道这是有关于她自身的故事。
那时候青柳城的杨柳叶绿了,又是一年春华秋碧。十里长亭相别至今,过了多少个岁岁年年。
再次经过,眼前总会浮现出少年当时为女子画眉的身影。相别数年,女子却依然忘不了少年。
春风过,百花逐渐开始凋零,桃花下,一袭白衣立于其中,女子不敢上前打扰,可是就是这匆匆一瞥却已情根深种。每每想起少年那温文的笑颜,心中的情义愈来愈烈。原以为此生再也没有相见的一面,没想到青母圣诞,少年白衣加身,气质优然,好一个翩翩佳公子。他说“青柳之后长相思。在下苏念,请教姑娘芳名。”
女子报以羞颊,缨缨回道:“林婉清。”
“温柔婉约,碧玉清人。好名字。不知可否与林姑娘一同?”
“嗯。”不觉突兀,不觉奇怪,便自然而然开始了相知相识。少年舞剑女子抚琴,女子对镜少年描眉,他曾许:待到长安仕举之后回来,便许你十里红妆,成百年佳偶。那时女子还痴心的以为会这样长长到白首,却不料终其一身都不能相守。
那一年,女子年方十六,已到出闺待嫁之时。就在那一年,十里长亭,少年白衣如初,淡然说道:长安仕举,待到回来之日便十里红妆。说着依旧是当日的话,女子默默望着白衣上的少年渐行渐远。这一等便是数十年。
女子守着这方天地,看着这座长亭,痴痴的等着少年归来。如同六月雪的悲寒,当年的青丝婉儿已初长成华发,岁月流逝,长亭十里坍塌成无,最终红颜白骨,不见少年白衣归处。
后来,女子就来到了这地府,她依旧不愿放弃,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只希望可以再见到那抹白衣如初。不管有多长,不管等多久,女子都会等下去。
她就这样讲着,我就这样静静听着,眼前仿佛出现她讲的那般情景。若是我能开口说话,我定然会问为什么这几百年来她从未见到那人的魂灵。而我也终于知道她的名字,林婉清。果然是个好名字。
后来,再没有后来。忘川奈何旁依旧站着位女子,她从始至终都在这里等一个人。忘记名字,忘记过往,忘记了一切,却依旧还记得自己在这里等着一个人。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如此执念。她没有了名字,我只知道从今以后她便是守护在忘川奈何的孟婆,也是唯一的一个,再没有出现过新的孟婆。
走过奈何桥,渡过忘川河,饮下孟婆汤,前尘往事尽忘了。
我是座桥,只不过是忘川彼岸上的奈何桥,我看着无数亡灵来来往往。这便是我名字的由来,也是我存在的意义:
奈何忘川,彼年浮岸,渡引亡人,是为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