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元稹【行宫】

  午后十分,日光分外灼热。榆树下,几名老宫女边织就衣裙,边闲聊着。阳光透过榆钱,斑斑点点落在地上。微风舒起,树影也跟着摇曳,显得那些琐碎日光更加缥缈。曲池里的紫金莲蒸蔚著,莲瓣烘托起嫩黄蕊色,似是盼着故人采撷。锦鲤点了点水面,许是温度不适宜,甩着鳍尾溜进了荷叶中,杳然了踪迹。
  “今年是开元几年啦?”年纪最大的那名宫女佝偻着背,问旁人,可眼神游离倒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
  “什么开元啊!”年轻些的放下手中针线,“今年是乾元元年,前几日都立夏咯!”
  “可不是嘛。”另一个高挽著袖子说道,“开元二十九年,天宝十九年,到当今陛下继位,是至徳三年,前月刚改了年号,是乾元。笼统算下来都二十二年过去了。”
  “是么?”老宫女侧侧头,树影斑驳陆离映在华发上,“我怎么记得,昨儿个杨娘娘才进宫受的敕封啊?”
 “也不能怪姑姑。姑姑是先天二年进的宫,到今天已经四十二年了。”
“姑姑。”年轻些的叹气道,“杨娘娘殁了已有四年了。”
  “啊?怎么会呢。”老人家不信,摇着头,“娘娘那么好一个人,怎么就殁了呢?莫不是你们小辈的在诓我。”
  两个“小辈”对视一眼,亦叹息道。
  “红颜薄命那!”
  远处,小宫女拎了水桶在地上洒水,摇摇晃晃,尚没怎么撒,一桶水不一会儿就只剩下了半桶。她丧气地把木桶往地上一搁,倚在石栏上揩起汗来。
  恍惚能听见曲池对面的宫中老人们在闲聊,奈何隔得远,实在听不清在谈些什么。她将身子往前倾,竖起耳朵,期望能听清楚些。茜红的袖口不慎滑落水中,荷叶荫蔽下的锦鲤抖了抖尾,一记猛子又游开了。
  “红袖!你又在偷懒啊!”比她资历深的年长宫女持箕吼道,“也别洒水了,那边儿有棵半死不活的树下净是枯叶,快去扫了!”
  吼声叫她回过神来,含糊应了一声,接过对方递来的扫帚,急匆匆就往枯树下去了。
  彼时,树下枯枝败叶堆积,快漫过了拦水线般的井醔。
  真真是很烦呢。 她懊恼地想。
  可活儿也得好好干不是?于是,那名唤红袖的小宫女也“宏袖”打扫了起来,竟略带劲。约摸一刻的功夫,树下残枝败叶便基本清理个干净。她靠在虬枝上歇息,拄著扫帚,低头时瞥见一片深褐色中有缕红丝。为好奇所遣,她探手去寻那缕红。
  是个绣鸳鸯戏水的香囊。她打开一看,是泛黄白纸一张,上书两行隽永字迹:
  在天愿为比翼,在地期作连理。
  似乎与哪个故事如出一辙。可即便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又想了想,终是放弃了。把纸条放回香囊里扎好,埋在树下,遂提着扫帚沿原路回去。
  再往回走走,连树下宫女们的谈话也听不真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