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孟古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瑸月刚刚踏上蜀道,便听见前方传来一阵长歌,长歌所唱的正是李太白的将进酒。瑸月略通诗词,只觉这素日里豪迈悲壮的将进酒如今被人吟诵却吟诵出了凄凉的感觉。
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意气风发,孤高自傲的千古绝响,却道尽了多少人生不得意,几许失意之人。这样充满愁绪的声音莫名的触动了瑸月的心弦,就在瑸月极力往远方眺望的时候,薄雾的尽头出现了一个白衣书生。
书生长得俊俏极了,剑眉入鬓,目如寒泉,就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瑸月心弦一震,手中的竹伞忽然落地,被风刮得不见了踪影,丝丝细雨迎风扑面而来,三月的雨还是那样的寒,瑸月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颤,一柄油纸伞堪堪伸了过来,遮住了瑸月。呼吸间,是男子温热的气息,瑸月恍然回神,连忙惊叫一声,往后退了一大步,踉跄站定之后却看见了男子嘴角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在下与姑娘,似乎在哪里见过。”这是孟古对瑸月说的第一句话。
瑸月摇了摇头:“我与你,并未曾见过。”
孟古嗤笑一声,像是觉得十分有趣,向瑸月伸手作了一个揖,毕恭毕敬:“在下孟古,敢问姑娘芳名……”
“叶瑸月……”
冥冥细雨,冰冷却并不似无情,如水风空落眼前花一般有华丽的色彩一闪而过,孤独却备受珍重。
之后种种,如船过无痕的水面,静静的,千古如斯。芳心乍动的温婉女子爱上了狂放不羁,恃才为傲的落难书生,以手中一枚单薄纤弱的绣花针为书生织起了似锦的前程。
瑸月与孟古再一次相遇与刺绣大赛上。
不出所料的是,刺绣大赛那一天,瑸月技惊四座,那一抹撑着伞缓缓远离红尘的女子背影扣动了所有人的心弦,瑸月又一次赢得了刺绣大赛的冠军。
孟古对瑸月的那一幅刺绣赞不绝口,瑸月请孟古为这一幅绣画提名,孟古大笔一挥而就,落款处映下了华胥梦三个字。
黄帝梦经华胥国,看到了自己理想的世外桃源,可一梦终醒,理想的境地不过南柯一梦,可梦里的世界却是那样的美好,就如同人生,梦一场过后能记住的也只是美好。
孟古夜夜在瑸月窗下吹笛,轻扬凄婉的笛声仿佛编织成了一场华胥梦,网住了瑸月的心。瑸月也开始夜夜与孟古在一株梨花下相会,谈论诗词歌赋,谈论壮志人生。
瑸月也在这个时候知道,孟古是应届的书生,此次出现在这里本是要上京赶考,途径这里而已。之所以在这里停滞不前,究其原因是因为孟古在路途中遇到山贼,将他所有的盘缠洗劫一空。
瑸月明白寒窗数十载只为一朝金榜高中所费的苦心,更是因为怜惜孟古的才华,不忍这样一个才高八斗的栋梁之才就此埋没,于是她决定帮助孟古。
孟古走了,带着自己的成功立业的梦想而走,带着瑸月及其所以为他准备的上京赶考所需的盘缠而走。
孟古也有过犹豫,有过推脱。却不奈瑸月道:“男儿志在四方,大丈夫立于世间便应该有抱负,有担当。”
于是他终于走了。
走时他未对瑸月做下任何的承诺,瑸月也未向他要过任何的承诺。因为瑸月以为他们之间不需要任何的承诺。
瑸月已到适婚年龄,有不少王孙公子前来向瑸月提亲,无一不被瑸月一一回绝。渐渐的,没有人上门提亲了。坊间谣言四起,说瑸月与人无媒苟合,在那样女儿家品行名声重于一切的年代里,如此一来,叶家绣坊的声誉便一落千丈,渐渐的叶家绣坊的生意是越来越难做,最后不得已只得遣散了绣工,平时靠做一些小绣帕维持生计。可是瑸月并不后悔,她相信孟古会回来。
梨花开了谢,谢了开,孟古却并没有回来。
一晃三年过去了,三年来瑸月每天都会到孟古离开的那棵梨花树下等他,可是孟古再也没有出现。三年后,瑸月忘记了孟古,她以为她忘记了孟古。仿佛所有的一切只是一场华胥梦,梦醒了,所有的美好也只能留下梦里了。
可是华胥梦还在,那是瑸月变卖家产后唯一留下的东西。
每每看到华胥梦时,那不经意流下的泪水才仿佛告诉瑸月,孟古还在,那些过往还在,一直提醒自己忘记的东西其实从未忘记。
可将华胥梦放下的时候,瑸月又好像什么都放下了。照常的笑,照常的做了精致的刺绣出去卖,不管别人怎么看她。
瑸月却越来越瘦了,人也越来越疲倦。那幅华胥梦上面不知积攒了她多少的泪痕,直到在某一天的一个夜晚,漆黑如墨的夜,瑸月傻傻的望着那画上的女子,傻傻的……华胥梦上的女子背影变得模糊了起来,嘴角处有鲜血涌出,一滴一滴的滴在了锦帛上,像是在暗夜开满了一朵朵凄艳的花朵。瑸月惨白着嘴唇,呆呆的望着锦帛上那一抹素白的背影被自己的鲜血染红,鲜血荡漾而开,像开了一扇烟雾弥漫的红色大门,门外有打马而来的声音,在氤氲的雾气中,孟古骑着一匹白马向她飞驰而来。
瑸月笑了,喃喃道:“孟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