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夏日炎炎,无心写作,删减再三,却不得一文。

书接上回,沈芯众人夜入江城,便先去了舅舅袁琪家。袁琪见到沈芯一行自然十分开心,便马上命人收拾住处,让沈芯先到袁府一间别院:云辉居暂住。那云辉别院早年本是沈母养心之所,如今让沈芯住进去,也算得当。沈芯再三拜谢,又和舅舅,舅母寒暄一阵,不过是些家常琐事。闲谈之中,袁琪不禁提道:“芯儿,前日收到你父书信,说你母亲身体欠佳,不知近日如何?”沈芯答道:“多谢舅舅挂心,家母静养一阵,已无大碍。”袁琪方才安心,又对一旁夫人陈氏嘱咐道:“今你侄儿来了,一切便按家里常规月例,那位苏姑娘也别当外人,只当自家孩子一般。”陈夫人听丈夫这般说道,便明白其中含义,只沈芯浑然不知。

这位陈夫人正是袁琪明媒正娶的夫人,聪慧过人,贤良淑德,本是陈府家二小姐。二十年前,袁家为扩展在渝生意,便有意和渝州其他县城大户结亲,沈芯母亲嫁入沈家,袁琪自娶陈家小姐,直此,三家同气连枝,一荣皆荣,一损皆损,袁氏一门便在渝州更上一层。

杂事已毕,月色已深,沈芯不便打扰,便寻了一个借口,欲告辞舅舅,舅母,回屋歇息。

陈夫人将沈芯送至垂花门口,却偷偷将沈芯拉到一旁。沈芯不解其意,忙问道:“舅母可有要事嘱咐小侄?”

陈夫人笑道:“也并无什么大事,只是近日走动亲戚众多,你舅舅平日又粗心大意,将你安排住进那云辉别院,他却忘了,那院早住了我一房亲戚,长你一岁,按理该叫声姐姐。近日她表妹也来找她顽,便也住了进去。”

沈芯会意道:“我暂住舅舅,舅母家,本应该安分守己,自是不会惊扰到姐妹们。”

陈夫人笑道:“我并非此意,只怪你这姐姐生时异像横生。我家大嫂怀这孩子之时,就遇彗星天降,她常说梦见那彗星直入腹中,消失的无影无踪,不日便有了身孕。这孩子出生之时,也是怪事连连,一夜之间,院中也不知从哪聚来形色各异鸟来,竟有百多来只。无论下人如何驱赶,只在院中久久不去,像是在朝拜什么似得。我家哥哥就道此子必不是凡人,谁知天不遂人愿,生下女儿,心中便有些不悦,自小把她当男孩养,渐渐养成孤僻清高的脾气。虽有几分姿色,却也得罪不少子弟。前几年还好,这几年已婷婷玉立,待字闺中。也不知道是何缘由,坊间传闻落凰县陈家出了一位凤女,日后必然旺财旺夫,于是来往说媒者数不胜数,其中权贵众多,我家哥哥拿不定主意,又不敢开罪他们,只推说女儿尚且年幼,就把她送到这里,一乃可以攻书识字,二乃也是避开这帮混人。说这么多,只是担心你这姐姐性子怪,开罪了你,若是如此,你只管回你舅母,我说她便是,千万别和她动气。

沈芯回道:“侄儿岂敢,我还怕冲撞姐姐,只道姐姐不予我计较就好,岂有弟弟计较姐姐的道理。”陈夫人见沈芯如此懂事,也就不再多言。

且不说袁琪如何歇息,袁府上下如何掌灯,如何巡夜,只说沈芯一行人被袁府仆人带到云辉别院。这云辉别院乃是袁府临街东南角一单独别院,此院分为南北两处,各七间上房,北屋与袁府相连,南面临街,另开一偏门直通大道,甚是便利,沈芯要入住的便是这靠街的南屋。其间种满桃李,花香袭人,又有几块顽石参杂其中,布局虽不大气,却别有几分雅致。南北居所间有条小溪,斜向流经小院,将院子一分为二。溪水清澈见底,本是袁府后山一处山泉涌成,泉经千幸万苦,从山间徐徐而下,途中又得其他几处水源相助,竟成一条溪流。袁府初建选址之时,便觉山溪似有灵性,复饮溪水,如酒胜蜜,十分喜欢,就沿着溪流,借着水势,建了袁府,以求财富如同溪水源源不断,周而复始。又过了好些年,袁府扩建,挖了硕大灵池,又将它和地底水脉相连,竟将整条溪水占为己有,不让外人享用。溪水中万物生长,水草肥沃,池中金鳞皆比别家灵气许多。中间又有一座精雕细琢小桥连接南北,因桥上刻满吉鸟浮雕,又有雅名,唤作昔雀云桥。

沈芯众人进了院门,路经北屋。远远望去,见那北屋装潢摆设甚是精致讲究,又似一道灵云集聚不散,心道:“这陈姐姐果然不凡。”便更加不敢前往搅扰,索性带着众人悄悄搬入南屋,一夜无话。

谁不曾想,次日一早,苏雪晴便不知何故,高烧不止。见她满脸通红,全身发热,十分难受,却不出汗,沈芯忙让人去请来医生诊断。医生把过脉道:“并无什么大碍,只是这位姑娘先天不足,体弱多病,又一路奔波,想是偶染风寒,不过吃几服药便应该就好了。”

沈芯听罢,这才放心,对医生感谢再三,又封了五两白银,叫人取了药来,好生煎熬,亲捧汤药,悉心照料。苏雪晴在床静养两日,俏脸才有一丝血色,唇间多了一分红润,汗去香留,方才好些。

苏雪晴躺在床上,一脸惭愧道:“沈弟,本还想陪你在江城逛逛,怎奈这身体,如此不中用,一来便病倒了,还烦你操心,你且别理会我,自去顽去。”

沈芯道:“姐姐这是何胡话!我若日后病了,难道姐姐会弃我而去?你且安心静养几日,我去拜会一位故友,等你好了,我们便一起在江城玩个痛快,可好?”苏雪晴含羞点头。

原来沈芯在江城还有个故友,是昔日一起玩大的伙伴,只是后来他家中有事,移居江城,想来已有五年有余,姓柳,名芸。两人也是多年未见,今日既到江城,如何不聚?便趁着苏雪晴好些,抽了一个空,按往日书信所指,找到城南十字街口一家小院,按理应是柳芸在江城住所。

沈芯一人牵马来到门前,却见屋外杂草丛生,大门紧闭,院前一片荒凉。彼时大门处站着一男一女。只见那女孩七八岁模样,一身道姑打扮,手持佛尘,正望着院落沉思。只听旁边书生打扮男孩对女孩道:“早知姐姐要来此,说怎么我也不带,实不相瞒,这院里有妖怪,我已深受其害,好死不如烂活着,我劝姐姐别去送死。”那女孩听完笑而不语,转头却瞧见沈芯。两人四目相对,沈芯只觉这道姑长的眉清目秀,正气凛然,一头银色长发下,一对异色幻瞳,十分诡异。正好奇,却见她微微一笑道:“解铃还须先系铃,你既来了,我便去也。”说罢便拉着男孩头也不回的不知往何处去了。

沈芯暗道这一男一女好生古怪。古语道:宁欲玉碎不欲瓦全,人若烂活着,天天混日,有何意思,不如一了百了。又奇怪那女孩说解铃还须系铃云云,更不知所谓。正想着,那院门却悄悄打开了。只见一位美妇隔着门缝打望沈芯,那妇人娇滴滴的问道:“请问公子找谁?”

沈芯拱手示礼道:“姐姐,小弟这厢有礼了,我乃是昌元县沈芯,来此探望故友柳芸,不知姑娘是柳家何人?还望通传一声。”美妇笑着将门推开,微微欠身,叉手向前,给沈芯到了一个万福道:“原是夫君故友,妾身凌霜芷,不知贵客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海涵。”沈芯道:“原是嫂子,柳兄常在信中提及,说他两年前成婚,娶的一位贤妻,今日终得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实为三生有幸。”凌霜芷嫣然一笑道:“公子误会了,奴家只是夫君新过门的小妾,并非原配夫人,只因夫君年前得病,一卧不起,家中基业散尽,姐姐嫌弃夫君,半年前逼夫君写了修书,卷走大半家产仆人,回娘家另做他嫁去了,只留下这间祖屋。我本是夫君买的使女丫鬟,无父无母,承蒙夫君喜爱,收我为妾。如今众人皆走,我并无处可去,便只身一人留在此地,与夫君为伴。”沈芯大惊道:“竟有此事,难怪这两三年柳兄没了书信,谁曾想到竟发生这等变故。”

凌霜芷将沈芯请进了屋来,虽然院子破败不堪,却还算打理的井井有条,只见院内空空荡荡,没甚装点,只是栽满了桃梅,时值酷暑六月,正是桃树衰梅花死,荒荒凉凉。再往里走便是主人住的五间上房,等入了里屋,却见一位消瘦男子卧在床上,一动不动,宛如死了一般,唤他也不出声,摇他也不动,两眼无神,直盯屋顶。沈芯见此情景,不仅潸然泪下,问道:“嫂子,柳兄何时病的如此,也不给我说上一声,若是早知柳兄生病,我便应该早来。”

凌霜芷见沈芯真心真意,也难免动容,勾起往事道:“哎,夫君在一年前突然病倒,从此便一病不起,请了好多医生,都是无计可施,就这样一日重似一日,不消半年光景,便已动弹不得,眼不能视,口不能言,终日需人喂食,让人按压穴道,方才能保全身不僵。众人无计可施,眼看就要断气,直到一日,我路遇一位银发少年,他见我可怜,给了我一怪方,我按方行事,果然见效,虽不见醒,却也性命无忧。后来我又碰见过他一次,他说既已见效,或是一年,或是十年,如此反复,精心照顾,或许终有一日,也许能够康复。”

沈芯叹道:“想来这些时日,有劳嫂子费心了。”说罢便掏出了伽袋,取了袋中全部二十多两白银递到凌霜芷手中道:“嫂子,一点心意,还望收下。”凌霜芷本是十分拒绝,但沈芯非常坚持,却也只能含笑收下。

两人回到大厅,凌霜芷端来茶水,取了两三盘鲜果,又闲聊一阵,沈芯觉得家中无人,孤男寡女,实为不妥,正欲告辞而去。突然院外传来一阵敲门,凌霜芷喜道:“应是沅妹来了”说罢便告辞去迎,不一时,带回一位娇小玲珑的小女孩。那女孩瞧见陌生男子,显得有些害羞,凌霜芷介绍道:“沈公子,这位是我故友妹妹,姓邢,小名露沅,近日才到江城来找她姐姐顽。”

邢露沅微微欠身,对沈芯到了一个万福,有些羞涩道:“霜姐姐,你家中有客,也不与我说一声。”

凌霜芷笑道:“平日你从不避讳这些事儿,和那些小厮也常常嬉戏打闹,今日怎的害起羞来。”邢露沅不答,只是满脸羞的通红。

见她害羞,凌霜芷也不逗她,笑道:“好妹妹,别害羞了,姐姐给你开个玩笑。今日怎的来了,可是你家姐姐有事出去了,你就一个人溜到我这儿来讨酒吃?”邢露沅道:“才不是呢,冰姐姐前日收到一株上好补药,怕下人送来,不知轻重,不晓分寸,弄坏糟蹋了,才仔细包好,叫我亲自给你送来。”

凌霜芷接过包裹,打开一看,却是一副华丽锦盒,里面包着一株上好灵芝。

沈芯看了一眼,见那灵芝芝肉饱满,黑中透红,大吃一惊,叫道:“九叶灵芝?”

凌霜芷听闻此言,也仔细看了一眼灵芝,果然九叶,忙问道:“沈公子,这药很珍贵吗?”沈芯道:“何止珍贵,怕是找遍云贵,也是找不到第二株。”凌霜芷慌道:“这如何使得,竟是这么好的补药,这礼我不能收。”邢露沅笑道:“这有什么,比这好的也送了不少,冰姐姐说了,昔日和姐姐您一起在府中学艺之时,名义虽是主仆,情谊却胜似姐妹。这些药材虽然名贵,对于我们来说却毫无用处,但是对于姐姐您来说,却是有救人救命,起死回生之效。若是姐夫吃了无效也罢,若是有效,那岂不是应了俗语那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姐姐如何收不得?”

沈芯也在一旁劝道:“想来这位姐姐和嫂子您也是情如姐妹,对方一片好意,嫂子便收下吧。”凌霜芷听罢,不由微微动容,眼角含泪,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沈芯见此情景,恐凌霜芷伤心落泪,便欲转移话题,看到屋内摆着月琴,便问道:“姐姐会弹月琴?”

凌霜芷回道:“公子见笑了,那是很久以前顽的了,现在早就不会了。”

邢露沅却道:“霜姐姐又在玩笑了,谁不知道姐姐当年月琴可谓一绝,就连冰姐姐都常说技不如你,甘拜下风。”

凌霜芷道:“那是你冰姐姐骗你的,谁都知道她琴艺远胜于我。”

沈芯道:“既如此,若下次有缘,真想听听嫂子技艺。”

邢露沅道:“何须下次,如今想来霜姐也无事,我也好久没听霜姐弹琴了,不如现在弹上一曲呗?”

凌霜芷被邢露沅缠的不行,只能将月琴扶正,对着沈芯说道:“公子,奴家献丑了。”说罢,便张朱唇,启玉齿,一边弹,一边唱,那歌声轻柔优雅,好似一阵清风,又如花间云雀,十分动听。

沈芯一时听了,只像喝了蜜酒,醉了一般,不禁鼓掌叫好道:“嫂子弹得真好,唱的真妙!”

凌霜芷道:“沈公子过誉了,许久不弹,技艺生疏,若是日后公子有幸能听冰妹古筝,那才叫古今无双,天下少有。只可惜冰妹天生孤傲,从不轻易在外人前演奏。”

沈芯听罢也不放在心上,道:“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但愿日后有缘吧。”

故事到此,诸位看官恐要疑惑,道这三人刚刚相识,为何却一见如故?这便要说到这位沈公子的妙处。想来沈芯自幼和女生一起长大,不分尊卑,即是对待丫鬟下人也是亲如姐妹,是故特别讨女孩信任,一乃因他做事真真实实,坦坦荡荡,二乃因他心中无半点污秽之意,眼中没一丝邪恶之念,自然相处起来,与一般男子大不一样,倒像是闺房女子一般,此处怕各位看官误会书中女子轻浮,故此解释一次,以后不再单表。

三人就这样玩笑一阵,沈芯见日落西山,时辰不早,便要告辞而去,凌霜芷却拉住沈芯道:“不知道沈公子愿不愿意帮奴家一个忙?”沈芯答道:“嫂子有何吩咐?”凌霜芷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时辰不早了,我怕沅妹一人回去,路上有什么危险,不知道沈公子,能不能辛苦一趟,送沅妹一程。”沈芯笑回:“这又何难?我先送沅妹妹回家便是,改日再来拜会柳兄和嫂子。”说罢,就和邢露沅一起告别了凌霜芷,出了院门。

沈芯本想打轿,却被邢露沅制止,邢露沅道:“我家离此不远,打轿少说要半两银子,实不划算,不如省下一笔,岂不更好?哥哥你既有马,我骑马便是。”沈芯见她如此说道,便知她有难处,也不细问,只将她抱上马去,自己在前引路。

邢露沅见沈芯之马通体红毛,长得消瘦,眼角不停流泪,不由好奇问道:“沈哥哥,你这马为何眼角挂泪,还鲜红一片,不知是泪是血?”

沈芯笑道:“邢妹妹,吓到你了?这马就是这样,爱流血泪,往昔买它之时,因它拉运货车,见它可怜,便将它买下。买回家中,也有相马的好友看过,都说这马买不得,道:‘此马虽是西域良种,只是眼下有泪槽,额边生白点,食量惊人,好睡多梦,必常于梦中血泪不止,恐有眼疾,甚是妨主。’我却不以为然,回道:‘当年的卢亦有泪槽,不也在檀溪越江,救的刘玄德逃出生天,成就霸业?”好友道:‘公只记得刘玄德,却忘落凤庞士元。’虽他们如此劝过几次,但是不知为何,就是觉得此马有缘,自幼骑之,也无甚大碍,便给它起了血泪梦驹,你若喜欢,便唤一声梦儿,它也爱听。”

邢露沅便喊了一声梦儿,那马真像是能听懂一般,上下点头,逗的邢露沅哈哈一笑。

两人左拐右拐,邢露沅道:“过了此路口,便是我家了。”谁知转街一瞧,却回到袁府偏门,正对云辉别院。沈芯大吃一惊,道:“妹妹住在这里?”邢露沅点头回道:“这是二姨父家,我和姐姐在此暂住。”

沈芯笑道:“哈哈哈,世间竟有如此巧合之事,看来你真该唤我一声哥哥。”说罢,便将自己和袁府关系和盘托出。邢露沅听完,也是一惊,道:“我听姐姐说,前几天有位哥哥搬了进来,原来正是沈哥哥!难怪我也觉得和哥哥有缘。”

二人便说说笑笑从偏门回到云辉别院。分别之时,沈芯又从袖中掏出五两纹银,塞到邢露沅手中,道:“初会妹妹,哥哥没有别的送你,这些你先拿去,随你买些顽物。”邢露沅推脱不收,沈芯道:“这是哥哥一番心意,如果妹妹不收,只当是嫌弃哥哥。”邢露沅听他如此说,才含羞道谢收下。沈芯道:“改日,我便抽空,再去亲自拜会你们姐妹,随便介绍一位姐姐给你们认识。”邢露沅坏笑道:“可是沈哥哥的心上人?”沈芯回道:“妹妹休要说笑,只是我从小长大的义姐而已。”

不说邢露沅怎的回去和姐姐回报今天巧遇,只说沈芯回到屋里,便去看望苏雪晴,只见她昏昏沉沉的睡着,星目紧闭,像在做梦一般。沈芯不忍打扰,便端过凳子,在一旁看《飞燕外传》,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只觉睡意盎然,不知何时便趴到床边,遁入梦乡。

那梦里朦朦胧胧,不辨四方,隐隐约约竟然看到一座彤红宫殿,黄金造大门,白玉为台阶,以蓝田玉壁、明珠、翠羽、为饰物,富丽堂皇,美不胜收。殿内有十来位宫女,她们玉手托着一碗玉盘,玉盘之上有位娇艳舞女,正在翩翩起舞,只见她宽松裙杉,眉宇带笑,舞的艳丽动人,身轻如燕,好似腾云驾雾一般,有诗为证:

舞凤髻蟠空,袅娜腰肢温更柔。轻移莲步,汉宫飞燕旧风流。谩催鼍鼓品梁州,鹧鸪飞起春罗袖。锦缠头,刘郎错认风前柳。

沈芯远远看去见那舞女似曾相识,细细观之,竟有苏雪晴七分容貌,只是添了三分美艳。沈芯奇道:“雪姐姐?”

那舞女听到人声,停下舞步,在云盘之上忽见到沈芯,先是一惊,而后不由笑道:“我还未出世,公子却已来梦中寻我。我非她,她非我,我即是她,她即是我,若公子喜欢,云雨之时,叫我雪儿也好,燕儿也罢,但凭公子开心。”

沈芯何曾见过苏雪晴这般放荡模样,大吃一惊,想到雪姐温柔和顺,知书达理,绝不会出此娇艳之态,污秽之言,便义正言辞道:“你绝不是雪姐!此处是何地方?”

舞女笑道:“是也好,不是也罢,此处是梦幻之所,温柔之乡,公子既能到此,想必和我有缘,不如在此一乐,已结燕好,不知君意何如?”

沈芯道:“姐姐莫拿我取笑,我并不懂什么燕好,只想离开此处。”

那舞女不依不饶,早从云盘上下来,奔到沈芯怀里,玉手褪去鞋袜,露出三寸金莲,不由挑逗再三。那玉腿又细又白,又滑又香,宛如一条白蟒,上下吐着信子,任是沈芯定力惊人,也不由一时间被她缠住。

舞女在沈芯耳边又吹又咬,变成苏雪晴的声线,低语道:“沈弟,难道你就一丝一毫没有喜欢过我?”

沈芯听到苏雪晴的声音,一下子从幻想中清醒过来,一把将那舞女推开,又惊又羞:“姐姐自重。”

舞女被沈芯一推,重重倒在地上,乌云并散,哭哭啼啼的埋怨道:“沈弟你好狠心,枉我对你一片痴情,你却浑然不知,如今还弃我而去,可见天下之人都是喜新厌旧,贪财好色之徒。”

沈芯被她这么一说,忽又觉得自己过火了,便上前赔罪道:“姐姐,刚才是我不好,想来我把姐姐弄痛了。”谁知刚走一步,却又被舞女扑到在地,舞女坏笑道:“奴家不痛,若惹公子心痛,痛也不痛了。”沈芯被那舞女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只闻着舞女身上一阵异香,又浓又甜,不由又晕又羞,求道:“姐姐别这样,请放我起来。”舞女笑道:“不要,除非公子答应奴家一件心事,奴家才放公子起身。”沈芯忙问道:“是何心事?”舞女道:“若是让奴家把公子吃掉,奴家就放公子起来。”沈芯大感不适,正不知道如何回答之时,只见一道倩影踏冰而来,手中一把银剑刺向舞女。那舞女也算是反应及时,放开沈芯,一跃而起,手中舞出两道鲜红长绸,和那剑女缠斗起来。

舞女看清来人,不解问道:“姐姐为何要坏我好事儿?”剑女并不作答,只将沈芯护在身后,看清沈芯模样,柳眉微皱,小声嘀咕道:“怎么又是你?”沈芯正欲发问,剑女却猛的将他往后一推,道:“此处危险,还不回去!”

沈芯像坠入冰窟,跌入寒潭,从梦中惊醒。却见自己竟不知不觉睡到了苏雪晴的床上,靠在她枕边,鼻尖尽是其秀发残香。此时还好苏雪晴尚未醒来,沈芯大吃一惊,忙起身,从床上下来。等心态平复,环顾四周,幸好没人看见,但是被此一惊,那梦中之事亦如往常,又忘记大半。

稍晚,苏雪晴醒了一次,见沈芯在床边,便抱住沈芯,大哭一场道:“沈弟,我好怕,我梦到有个女人要杀我。”

沈芯忙安慰道:“梦中之事怎能当真,想是姐姐病了,所以才做噩梦。姐姐别怕,万事有我,你且放心睡吧。”如此安抚再三,苏雪晴才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陈夫人便派人来请,说是舅舅宴邀权贵,请了戏班,在后院摆了酒席,搭了戏台,邀请众人看戏。苏雪晴伤寒未愈,不便出席,沈芯只好一人前去。

沈芯自幼孤僻,喜静不喜动,平日最恨热闹二字,是故不怎么喜欢看戏。有人见他爱读词本,却反不喜看戏,甚是奇怪,常问其缘故,沈芯便回道:“看词本是喜欢其文笔,却不爱其剧情。世俗小说尽是些郎才女貌,公侯小姐,所述之事,也不过是男欢女爱,状元贤妻,还不如我梦中之事来的真实。试问这世间那来这么多花好月圆的传说供人书写。想那皇城之中,大家都爱看佳丽三千,勾心斗角,却不知道宫中大多爱情却如太监宫女对食一般,搭伙共食,勉强度日罢了。

不过既是舅舅,舅母相邀,沈芯却又不能缺席,于是梳洗打扮一番来到后院,先和舅舅,舅母以及一班权贵问好之后,便退到次席一处角落,独饮清茶,吃果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夫人却叫丫鬟来唤自己过去,沈芯不知缘由,便跟了去。此时陈夫人已经移席到另一桌,和一众女眷聊天,见到沈芯过来,忙唤到自己身边,对一旁的小女孩道:“来,沅儿,快来见过你沈哥哥。”

那小女孩不是别人,正是昨日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邢露沅。只见邢露沅痴痴笑着,站起身来,给沈芯到了一个万福,道:“沈哥哥好。”

陈夫人见她这般怪样,忙问缘故,沈芯正要开口,却被邢露沅抢白道:“姨妈,实不相瞒,昨日侄女就在院中碰到沈哥哥了,还一起顽了一下午呢。”

陈夫人听罢,也没多想道:“原来如此,我还担心芯儿恪守古板,避讳男女之嫌,你们顽不到一起呢,没想到你们却早已认识了,害我白担心一场。”又问邢露沅道:“你冰姐姐怎么还没过来?”

邢露沅回道:“冰姐在补妆呢,一会儿便道。”

三人正说着,只见一位白衣女子缓缓走来,却见她头上别着两三支洁白玉钗,身着坠地百合银丝雪轻绡,娥眉下巧眸似月似辰,绝容下肌肤赛雪赛冰,鼻尖微微挺,粉唇水水灵,柔腰似柳,玉指如葱,三寸金莲漫步摇,千般柔情举手生,宛如月下嫦娥,冷冰冰,寒颤颤,浑身飘着一股特有清香。若说苏雪晴是柔,凌霜芷是艳,而此女却是纯净的美,真是闭月羞花死,沉鱼落雁没,好一位古今无双的冰雪美人。

一时间不少男宾都侧目一窥,暗叹其美,沈芯却只是一愣,心中暗道:“这女子好像梦中见过一般,却又想不起何时何地。”

白衣女子来到陈夫人身边,微微欠身,道:“侄女给姑姑请安。”陈夫人笑道:“冰儿,无需多礼。”一面又对沈芯说道:“芯儿,这便是我给你提及的姐姐,乳名𦭳冰。”

沈芯忙起身行礼,道:“弟弟见过冰姐姐”

陈𦭳冰却也不回话,只是微微欠身,轻轻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随即又转身对陈夫人说道:“姑姑,侄女昨日偶染风寒,身体不适,不知待会能不能早回房歇息。”

陈夫人也知道这个侄女不喜热闹嘈杂,便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嘱咐一句:“要注意身体。”也不强留于她。陈𦭳冰便坐了一会儿,饮了几杯花茶,寻了一个空档,不知何时离席,回屋去了。

此时戏班已撤,换上女先生说书,说的正是周幽王姬宫湦为博冰雪美女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最后被犬戎灭国的故事。沈芯听了几回,只觉这周幽王愚蠢,又因惦记苏雪晴,便也起身欲告辞陈夫人,想要先回云辉院。

陈夫人听他要走,见天色不早,道:“芯儿,不如在园里吃了饭再回去?”

沈芯道:“不敢打扰舅舅,舅母和一班叔叔谈论正事,院里丫鬟也备了饭菜,我还是回屋自己吃吧。”

陈夫人道:“既如此,你便去吧,过几日,我再去请你。”又问道:“芯儿,近日有空不?”
沈芯回道:“并无要事。”陈夫人喜道:“既如此,有件事儿还需麻烦于你。”沈芯回道:“还请舅母示下。”陈夫人道:“前几日,你冰姐姐和沅妹妹嚷着要去江心寺上香祈福,如今快到秋收扎帐之时,府中人手尚且不足,又何处有闲人陪她们上山呢。我正好想起你来,你既无事,你们姐弟便约个时日,陪她们姐妹上山小住几日可好?”

沈芯笑道:“舅母,实不相瞒,其他古刹小侄不熟,但论江心寺,可算是轻车熟路。小侄年幼时曾在江心寺带发修行过一年,和方丈大师亦属师徒,姐妹们想去上香,便放心交给小侄吧,必办的妥妥当当。”

陈夫人大喜道:“如此正好,那你亲去和她们姐妹说上一声,早去早回,一月后便是你舅舅大寿,千万不要贪玩错过。”

沈芯一一答应,便告辞众人,回云辉别院去了。

走到半路,却被邢露沅抓住,她见四下无人,竟然跳到沈芯背上,要他背她。沈芯闻到她满身酒气,大惊道:“妹妹偷吃酒了?”

邢露沅满嘴酒气,俏脸通红,痴痴笑道:“哥哥消声,切莫让姨娘知道,只吃了几杯,不碍事。”

沈芯背着她,有些责备道:“妹妹怎能偷吃酒呢?要知道酒乃穿肠毒,伤肝伤脑,乱人心神,以后还是少吃为妙。”

邢露沅笑道:“沈哥哥只知酒之坏处,却不知酒的妙处。酒乃万谷精华,水成琼浆,经数年发酵,吸日月精华,方成一滴,如何却是毒药。若是毒药,怎的见得,李白借酒做诗成仙,武松吃酒打虎封圣。更何况酒能一醉解万愁,只痛饮一番,天下烦心事都能付之脑后,如何吃不得?”

沈芯笑道:“妹妹才多大,能有多少愁,我看妹妹不过是好奇罢了。听哥哥一句劝,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消愁愁更愁,以后还是少吃为妙。”说了半天,却不见邢露沅答他,沈芯转头望去,原是她酒劲上头,已不知何时,趴在沈芯背上睡着了,沈芯便也不忍打扰她,只静静的背她回别院。

回到院子,沈芯便想先送邢露沅回房休息,走到院中,却见小溪亭上,有两位女子在亭内闲谈,不是别人,正是苏雪晴和陈𦭳冰。

原来苏雪晴今日身体好转,已能下床走动,便瞒着雾儿,独自一人跑到院内散心,走到溪上小亭,见院中初秋景色,不免有些心动技痒,掏出平日最爱玉箫,吹奏起来。谁不曾想,正被之前回屋的陈𦭳冰听见,陈𦭳冰平生最好音律,但凡遇到行家,必要请教一番,今日在家听到箫声,那箫声清脆动人,婉转动听,如何不好奇,便寻着声音,找到亭边,见苏雪晴闭目吹箫,心中暗道:“这姐姐从未见过,为何却觉得这般面善?”正嘀咕之时,却不知道早已惊动苏雪晴,苏雪晴停止吹奏,柔声问道:“是谁在那里?” 陈𦭳冰只得从暗处走出,两人礼毕,互道身份,一见如故,便在亭中闲聊起来。细细算来,苏雪晴与陈𦭳冰同年,却大月份,是故陈𦭳冰便以苏姐姐相称,苏雪晴也叫其陈妹妹。两人相谈甚欢,又叫丫鬟们端来几盒糕点,并一壶花茶,于是两人这一坐,就坐到沈芯回屋。

欲知四人有何交际,还请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