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一年,新君立。
这场良辰美景辉映的不是风月,而是一个祥和的休战期。没有人知道将军盼它盼了多久,久到真正变现的那一天,他也只是抿唇附和众将士:“得之不易,视之胜命,全军上下皆是功不可没。”
欢天喜地易沉醉,独我取杯斟往昔。含血忧国的日子分明苦涩连天,却是从头回首时最难挥手作别的记忆。那么深刻那么熟悉,纯粹的离奇。
恍然间像是忆起了什么,他请示皇帝:“微臣明日就要离开帝都,去还一个心愿。”
“朕以为,你早该忘记了。”
“铁马山河的誓言都不敢忘,何况是良人呢。”语气里多了几许温柔。
皇者终于正目视他:“爱卿这是在埋怨朕当初拦你的事,”顿了顿又道:“你会明白的,不妨去问问她吧。”言罢挥挥衣袖,走的一身无牵无挂。
如果这个世界只剩下我和你···
到底未尽的话语是什么,再次相见时你一定要给我最满意的答案。

与世人有所不同的是,他这一生都在寻觅良人。挽笛横马桥头风流是如此,鬓斑葬马红药谢世亦如此。我不痴,不过是知晓有位倾情相待的女子在一方等我归家而已。而我不但不敢明媒正娶,甚至是一封书信一句思念都不能让任何人获悉。
因为芸生对他讲:以“铁血无情”著名的泊心入土了,死于化情的伏诛阵中,九州连败十六城,真正的危在旦夕。”
此后他握拳纵横在疆场黄沙中,扮演者一个看似无心实则深情得将士。逼真的几乎骗过自己,所以在这段平淡的故事里,他无人可埋怨。
除了自己。
芸生说她被埋在怀远峰上,地势高峻,可以看着心仪的人遨游九州。可是他听了却眼眶模糊,久久不语的站立着。目光若能穿越时间的长河,就让我们好好的相守一次吧。不管是五十年、二十年、十年还是一年,逸辰都愿意拿所有的东西来交换。
世人常用来形容后悔时的句子,很俗,却也最能表达我现在的心情。
所以——连衣,这次换我等你···
余下来的时间里,逸辰一直在怀远峰上守灵。他搭起来的小木屋有多半功劳来在于闻风赶来的山脚村民,那些人只道:“您解脱得人这么多,上天会护佑您的。我们大家伙一齐祝愿您早圆心中所想。”
质朴美好的拜祝,可惜——上天听不到,更帮不了。我只求自己不要放弃你。如果这个世界只剩下我和你,就是地久天长的开始。
那天他照例去摆弄坟前的花花草草,看着一地红绿相映煞是好看。正看得入神呢,忽闻身后有脚步声靠近,他便回头瞧去。是一个而立之年的妇道人家,眉眼之间有些故人的熟悉感,引得他不由就先问出了口:“请问您是?”
妇人道:“你是大将军叶逸辰吧,我名故衣——是连衣的姐姐。您先不要惊讶,我来此只为传达妹妹生前嘱托留给您的一句话。她说‘出身悬殊,又负家国,既苟存无颜无期,不若安心接受命运’。何况妹妹所染之病也无药石可医,不久便离世了。话已传到,将军珍重。”
听罢将军不紧不慢地笑了,他起身看向故衣离开的衣摆,是连衣最善制的半臂无垠裙。道:“你是连衣吧?因为我十四年里平了梁国,更是在前不久杀了你的青梅竹马,所以你选择离开我,对吗?”
故衣脚下一滞,半晌出口的语调染了几分艰涩:“原来,我从来都骗不过你,就是退出也不可以。我只是害怕,这场用半壁河山染血而换来的相守,太过沉重···”挺直得肩膀也有些颤抖,逸辰立刻跟上前一把揽住她。他的害怕不亚于她,紧闭的眼睫处氤氲着水汽。
彼时衣袂交缠,风裹花香,天地一时作了背景悄然入画。
无论以后如何,至少我们拥有现在。真好,我回头时有你在原地等我,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