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殷谪凰抵达镇国侯府时,门口的侍卫早已先一步敞开大门将轿子迎了进去。侯府的大管家上前见礼,隔着轿帘说道:“公主千岁万福金安,侯爷早已等候多时,请随小的前往。”
轿夫抬着小轿跟着大管家七拐八拐的来到后园,轻巧地落轿。殷谪凰迈步出轿,只见面前不远处一个穿蓑戴笠的钓者孤零零的坐在池塘边上,身旁放着一座松木雕花围栏小矮几,上面摆着一支宝烧执壶,一支珊瑚釉的高足杯。四周残雪渐消的苍凉感竟不觉间被几上这一壶一杯的红艳之色消弭不少。
殷谪凰挥退众人,让他们在不远处守着。自己则款款来到钓者身旁,拂拂地上的蒲垫,搂搂裙摆,竟随性地抱膝而坐,不问自取地拎着执壶自斟自饮起来。壶中本就没有多少酒,不过两三杯便涓滴不剩。
“独钓寒江雪跟这宝烧御酿不搭吧?”殷谪凰挑眉嬉笑,用食指勾着执壶在钓者面前晃了晃。
“哎呦喂,我的小祖宗!”钓者惊慌地揽过执壶,万分小心地抱在怀里,“心肝儿诶,这可是前朝的宝石釉,万金难求的好东西哟。可不兴这么玩的。”
“不玩不玩,还您就是了。”殷谪凰笑嘻嘻地哄着,“外公,今儿怎么有闲情当起太公尚,该不是等我这尾鱼上钩吧?”
蓑衣钓者不是旁人,正是镇国侯上官义。别看老头子近古稀的年纪,可是心性却愈发孩子气。殷谪凰不说还好,这一说,老侯爷倒端起来架子。腰板挺直了,脸色也绷住了,连哼带嗔地抱怨道:“你出来一次不容易,不先来看看我这老头子,却直奔着娘舅去了!一去还那么久,老头子等得都要睡着了!哼,我不和你玩了!”
殷谪凰闻言掩唇轻笑,挽着外公的胳膊柔声说道:“人家这不是路上被耽搁了嘛。您老还真生气了?”
“哼!”上官义重重地哼了一声,别开脸不去看外孙女。
“好嘛,好嘛,孙女这儿给您老赔不是了。今儿正好司鸢也在,就让她下厨做几道合您口味的菜肴给您当赔礼,您说好不好啊?”
上官义听到这话,不由砸吧砸吧嘴,那样子哪里像个锦衣玉食的侯爷,十足十的一个贪吃好饮的老顽童。
殷谪凰不由失笑,搀扶着上官义站起来,“外公,我们还是进屋说话吧。”两人亲昵地回到屋内,下人们接过蓑衣笠貌,布好茶水点心,两人坐定,各自端杯饮茶润润了嗓子。
上官义眉眼慈祥,口气带着七分戏谑三分薄责,“你这丫头越大越滑头,都算计到娘舅身上了。”
殷谪凰对外公的这句话并无意外,浅笑道:“孙女儿再滑头也比不上您老人家的手眼通天啊。”
上官义微微一愣,捋捋胡子得意一笑,“你那娘舅也不知道像谁,肠子直的都不带拐弯。你这丫头,怎么专挑老实人欺负?”上官义说得好像在为儿子抱不平,然而眼神中却透着对外孙女的赞同和激赏。
殷谪凰淡淡一笑,“孙女儿也是没办法,再怎么巧舌如簧,却也还需有人推波助浪。”
上官义捋捋胡子,笑模样地问道,“心肝儿,你倒是和老头子撂撂底,你这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不瞒外公,孙女儿这是打算带着承鸾出门避祸。”
老侯爷脸色一正,“怎么讲?”
“宫里盈妃有了身孕。”殷谪凰不疾不徐地说道:“父皇子嗣稀少,最小的老九也快七岁了。这些年鲜少有嫔妃能诞下皇子,胎死腹中的不知凡几,便是能安然出生的却也没有能过周岁的。此中缘由大家也都心知肚明。自年初盈妃入宫后,得父皇专宠。而今已有身孕三月有余。此女心机颇重,从小小的侍寝才人不过数月便封妃登册,其位仅屈于贵嫔之下。我料想她绝不会甘于此阶。奈何她入宫前,老七的母妃凭子登贵,替了早逝的恭贵嫔的位置,补齐了四贵嫔的缺儿。如此一来,若无意外,盈妃想出头也没了地方。而今她有了身孕,只怕会……”殷谪凰住了口,没再说下去。
老侯爷微一蹙眉,“你是说她会闹出事来?”
“前面几位皇兄皆已成年封爵搬离内廷自立门户。而今留在后宫之中的皇子,除了承鸾便只有刚满十岁的老七老八和尚不足七岁的老九,俱都是少不更事且好动爱玩的年纪。若说找个登位的垫脚石,没有谁比承鸾和老七更好用了。以盈妃目前受宠的程度,只怕皇子出事会连累其母妃一并入罪。”
老侯爷闻言不由点头,“话是不错。但你如何将承鸾带出后宫?要知道皇子离宫不是那般容易的事情。”
“这倒不劳外公操心。只要有人敲边鼓,谪凰自有办法得到父皇首肯。”殷谪凰说得胸有成竹。
“心肝儿,依你看万岁爷会让谁领这个差?”老侯爷似明知故问。
“若孙女儿没猜错,该是我那散仙似的二皇兄。”
“却是为何?”
殷谪凰莞尔一笑,“外公何必装糊涂?既然要考孙女儿,好歹让我润润喉咙啊。”殷谪凰端杯提盖,悠哉哉地细闻慢品,眼中却透着一丝凌厉还有几分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