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日便到了除夕。午间,殷谪凰陪母亲贤贵妃用了膳,母女俩又闲坐了半晌,待贤贵妃困乏欲睡之时,殷谪凰方起身离开。

到了晚上,丰祯帝在万寿堂设辞夕宴,京中王爵、一品大员等均列席。皇后娘娘以身体欠安为由不曾出席,代以大皇子做陪客。

酒过三巡,二皇子殷承麒便有些恹恹,恰好一个小太监轻脚快步上前,附耳说道:“二爷,我家公主请您到允凤宫小聚。”

殷承麒微微挑眉,眼波流转,道不出的风情万种。他轻轻摆手,小太监识趣退至一旁。殷承麒抬手打了一个哈欠,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主位上的丰祯帝将一切看在眼里,他侧首问答:“裕庆,那是哪宫的内侍?”

裕公公定睛瞧了瞧,小声回道:“回万岁,瞧他腰间的宫牌,该是在允凤宫当值的。”

“谪凰那里?”丰祯帝微微敛目,“让他去吧。”

裕公公颔首道是,快步来到殷承麒身侧,小声说道:“二殿下不胜酒力,万岁已准您离席歇息。”

殷承麒扯嘴一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又摇摇晃晃地朝着丰祯帝作了个揖,整个人踉踉跄跄东倒西晃。适才传话的小太监赶忙上前搀扶,一主一奴就这样一步三摇地出了万寿堂。

离开了万寿堂,殷承麒也恢复了清朗相貌,他的贴身随侍见他出来,便赶忙迎上去,手中的披风向前递去。殷承麒挥手一拒,“收着吧,你主子我还不至于如此娇贵。”他边说着边径直前行,随侍和小太监快步跟在身后。

殷承麒不疾不徐,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家公主转性了?还是被人下药了?年三十想起和亲睦友了?真是稀罕。”说完,他便自顾自地笑开了。倒是那小太监不见慌张,不卑不亢地回道:“回殿下爷的话,我家主子说了,年三十除旧,该算的账就算,该了的债就了,拖到新年就该另算利息了。”

殷承麒闻言脚下一顿,转身看向小太监,眼中透着一股子探查之味。他打量了好一会儿,问道:“这话是你家主子说的?”

“原封原样,一字不差。”小太监坦然回道。

殷承麒嘴边浮笑,眼底冰冷,一拍双掌,“好,真好!果然是我皇家娇女,谪劫之凰。”话说完,殷承麒反身大步而去,一反之前的悠然之态。

主仆三人一路无话,进了允凤宫的宫门,宫人司鸿和司鹃早已守候多时。见到殷承麒到来,两人快步迎上,规矩的道了万福,将他引领到设宴的东篱阁。

殷谪凰一如平日的素雅装扮,脂粉未施,也未遮面,坦坦然迎了上去,万福道:“二哥哥金安。”

“免了免了,你可不要折煞我。我一介闲爵哪有八妹妹金贵。”殷承麒一甩手,不问宾主,径自坐到上首席,拎起酒壶便自斟自饮起来,“说吧,叫我来到底要清哪笔账?”

殷谪凰淡淡一笑,款款落座,宫人们布菜倒酒,随后静静退下,东篱阁中只留下了兄妹二人。

“二哥哥,当年承凤那一刀你是不是该还我了?”殷谪凰说得轻声细语,温温柔柔,却听得殷承麒寒毛炸立,手中的酒杯咣当落地。

“终于还是来了……”殷承麒苦笑自语,抬眼看向殷谪凰,“说吧,你要我怎么还?一命还一命吗?”

殷谪凰浅浅地笑了,纵然伤疤横亘透着几分狰狞,却难掩她周身卓然,恰如那院中珍菊,娇艳中带着傲然,芳媚中透着孤寒。她抬手用指尖蘸了蘸酒,在殷承麒面前的桌面上轻轻写下一个“储”字。

殷承麒瞠目,抬袖将酒渍擦去,犹疑地伸手指指殷谪凰。

殷谪凰娇俏一笑,摇摇头,反手指向殷承麒。

偌大的东篱阁,两兄妹如同演哑剧一般不言不语。殷承麒只觉得心尖发寒,周身冰冷,耳边只听得“这是你欠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