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谪凰换好崭新的宫装,贴身宫人司鹦给她绾了一个时下很流行的发髻,插了红宝石做坠的步摇,掐金捻丝镶了东珠的梅花簪。殷谪凰照照镜子,复又让司鹦为她别上一支祖母绿簪子,佩上同样成色的祖母绿项链,这次满意的点点头。

殷承鸾在外厅与裕公公闲聊,见到姐姐便起身应了上去,端详了片刻不解地问道:“皇姐平日最喜淡雅清素,不着脂粉。为何每每觐见父皇之时,便一反喜好,妆扮得如此艳丽?虽说姐姐被这身玫红色宫裙称得甚是好看,却不似平日那般雅致卓然。尤其是姐姐的妆容,真真是明媚多彩,就连脸上的伤疤都不那般显眼了,却也被脂粉遮去了灵气,与那后宫女子一般无二,甚是庸俗。”

殷谪凰微微一笑,未生不悦,只缓缓说道:“这明艳之色确是我所不喜。但是父皇若见我那般寡素,必会心生疼疚。若无脂粉遮盖,这伤疤怕是比什么都招眼。慢说父皇看了会难过,便是外面的人也会说我挟伤邀宠,故卖可怜。”

殷谪凰抬手拍拍弟弟的肩头,“你我为人子女,不能分忧已属不孝,怎好再平添纷扰,让高堂难做?”

殷承鸾似懂非懂,他心知皇姐这番言辞并非全部,尚有未竟之语。他刚想启口再问,忽见殷谪凰的眼神瞟了一下他的身后,这时他方想起裕公公尚在此处。于是心下明了,想必有些话是不能此时说的。于是便乖巧地点点头,不再作声。

殷谪凰见弟弟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紧了紧狐裘披风,“裕公公,我瞅着今儿的天气不错,不如您老同本宫走走如何?只是我这儿偏了点,劳您多费两步。”

裕公公赶忙赔笑道:“公主折煞老奴了。”其实裕公公来的时候是坐的小轿。若是他一人回去,大可还用那轿子。但是若和公主同行,他也只有跟着公主凤辇一路陪跑的份儿了。如今殷谪凰说自己不坐轿,请他一同步行。明面上倒是没什么,但是这话里话外可是给足了裕公公面子,免了他随辇而行的苦差。

殷谪凰并未再与裕公公寒暄,反牵起弟弟的手说道,“赶早不如赶巧,今儿算你赶上了。同我一起给父皇问个安吧。”

裕公公是何等精敏之人,能从一个小小的太子东宫掌灯太监一路成为皇帝身边的内务大总管,更是心腹红人,由此便可知裕公公不是等闲之辈。听闻殷谪凰此言,赶忙接话道:“正是正是。万岁爷前儿个还念叨六皇子呢。今儿真是凑巧了。公主殿下,咱起身吧。万岁爷怕是等急了。”

殷谪凰点点头,一行人出了允凤宫直奔乾正殿。

到了乾正殿,姐弟俩见礼请安。“父皇召见儿臣所为何事?”殷谪凰问道。

“今日朝上,朕与大臣们说起前朝旧事。朕记得前朝史志曾有记载,前朝并德六年,洛州突发疫症,尸横遍野。上旨封城,致使洛州一郡囚城近月,最终焚城不留人畜草木。”丰祯帝言道。

“确有此事。”殷谪凰点头相应。

“可是那班蠢臣竟说朕记错了年份,还说并无洛州一地。真是愚君反上!”丰祯帝此时得了应和更是心火上扬,怒不可揭。

殷谪凰从容一笑,“父皇大可不必如此恼怒。请出前朝史志,白纸黑字一阅便可知对错与否。”

丰祯帝冷哼道:“那班饭桶,已经找了两个时辰了,还没找到卷册。真是不知他们是故意而为,还是真实蠢到无药可救!”

殷谪凰抿嘴一笑,端茶走到近前,“父皇,喝口茶压压心火。若是儿臣没有错记,并德六年洛州之事该是载于并德年纪第三卷,第八册,二十页前后。”

“裕庆,听到没?赶紧让他们找去!”丰祯帝吩咐道。

“是。”裕公公岂敢怠慢,赶忙领旨去了内书房。

“不过,父皇。”殷谪凰笑着说道:“要说没有洛州这地儿也不算错。洛州本叫东州,前朝并德六年开春不久,因国丧避讳遂将东州更名为洛州,结果没几个月便发生了疫症,随后囚城以焚。洛州便不存于世。该地后被辖于司隶,更名东阳。再者,洛州焚城一事本就是并德帝错政,史官也是一笔带过不曾详记。说到底,只能怪那班大臣孤陋寡闻,学业不精。”

丰祯帝假意嗔瞪,“朕看你是变着花儿地说朕孤陋寡闻,学业不精。”

“儿臣哪敢。”殷谪凰撒娇地摇着丰祯帝的胳膊。

不久,裕公公带着卷册回来,丰祯帝翻阅,果然如殷谪凰所言不差分毫。不由喜笑颜开。父子女三人又闲聊了几句便识礼告退了。

待殷谪凰姐弟离开,丰祯帝收了卷册,意味深长的说道:“可惜是女儿身啊!”

裕公公不敢多言,但又不好不接话,于是便岔了话茬儿,说起了今天在允凤宫殷承鸾对殷谪凰的疑问,以及殷谪凰如何答复的。

丰祯帝听罢,倍觉窝心,复又想起方才之事,不由轻叹,“要是承凤还在,朕也不必如此为难啊!若是谪凰不是女儿身……唉!罢了!裕庆,备膳吧。朕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