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我讨厌在一个地方长期居住。
讨厌被圈养的感觉。
讨厌束缚。
尤其讨厌被一个讨厌我的人圈养、束缚。
比如。
罪的父亲。
那个邋遢不堪,浑身烟酒味,只会在外面对人家阿谀奉承然后回家拿孩子出气的懦弱男人。
最讨厌了。
我想离开。
可是没了我,罪该怎么办?他的母亲——一个善良的女人——早已去了那个世界,在罪身边的只有我,他只能把心事全部向我倾诉。我,算是罪心灵的寄托。
而他的父亲只会说:
“孽障。”
然而他死了。
车祸。
他是发着酒疯的,提着酒瓶子追着我要打。
罪用瘦小的身子挡在我身前,然而枉然。男人凭借身高的优势轻易的越过罪,砸向我,却被我躲开。我从他骂骂咧咧、含糊不清的话中隐约可听得清一些词语:
“……赶走……罪孽……不详……会死……”
我一扭头,奔出屋门。男人握着酒瓶,追着我出了家门。他的身后跟着惊慌失措的罪。
男人环顾一周,看到了马路对面的我,眼中放出凶狠的光,接着不顾一切地闯到了马路中央,不幸被车撞到,并且碾了过去。
事发突然。
罪呆在马路的那一侧,嘴微张,似是一尊雕塑。
我亦是。
尽管这出戏是我刻意而为之的。
殷红的血从车轮下淌出,警车嘶鸣着开来,戴着奇怪帽子的制服们粗鲁的拉开过路的看戏群众……
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
我的罪,终究是解放了。
然而……
“我讨厌你。”
“滚!越远越好!”
罪的眼神空洞,却对我异常凶狠。他歇斯底里地朝我吼着,将男人丢在一旁的空酒瓶狠狠地朝我掷来。
我没有躲。
酒瓶碎在了我身边,碎片飞溅,有一块不小心刺穿了我的皮毛,嵌在了背上。
一瞬间,血流不止。
罪显然是吓到了。
我是知道他的。
我不怪他。
我沉默地看了他很久,在脑海中刻下了这个温柔少年的样子,然后转身离开。
他没有错。
错的是我。
是我篡改了罪父亲的命格。
“这是怎么了,葬?怎么搞的这般狼狈?”
是白的声音。
我抬头看了看她。
“这儿死了人,我是来收灵魂的,却不料刚好碰到了你。”
白解释道,并在我眼前晃了晃她紫晶的灵瓶。
我点点头,转过墙角去,避开罪投来的目光。
“过程如何不重要,至少……”
我转过头去,盯着罪孑然离去的身影。想到他蓄满泪水的眼,我的心不由得一绞。
“至少结局是好的。”
白难以置信地摇着头,一脸费解。
“但是你付出了那么多时间,还改了命格……你一向很……呃……真的很难以理解。”
末了,她说。
“我不知道。”
我说。
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正确,也许我是真的疯了,但是罪好像很伤心,而且……他赶走了我。
尽管男人对他并不好。
背上的伤口涔涔地流着血,感觉粘乎乎的,很不舒服。
心里更不舒服。
我却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这种突如其来的情感。
莫名的有些烦躁。
伤口在不断地向神经传递着痛感。
身体突然猛得一震。
在白震惊的目光中,我终于支持不住这具躯壳,瘫在地上,最终不省人事。
耳边,钟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余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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