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当年风骨
圣云十五年,星隐强盛,月朗依附于星隐,其质子存于星隐,于秋犯大罪,押入星隐大牢。待严刑逼供,即日再理。
清晨。
羽微驾着白马冲进城门。十五岁的少女,一身白色羽衣,束着高冠,英气尽显。
守城的小官站在旁边,却是动也不敢动。待少女一骑绝尘而去,这看傻了的人才终于想起问上一句:“大……大人,请问……这位姑娘是谁?小的……这私自放人进城,上头不好交代啊!”
他面前,全身黑衣相貌平凡普通,神情冷峻的男子收回抵在小官脖子上未出鞘的剑,看也不看他,淡淡道:“这个你不用管,就说羽微公主回来了。”言罢,他身影一颤,已消失不见。
小官站在原地,愣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自言自语道:“羽微公主,天哪,我竟然见到了羽微公主?!”
羽微,星隐国最受宠的公主,五年前从师学艺,而今终于回来了。
然而,此时的羽微,却有些呆呆愣楞地,望着眼前的人。
那是一个男子,不,或许该说是少年,但少年的气度风华却让人无法说他是一个轻狂的少年。少年带着手镣脚铐,身上穿着囚衣,满身的血痕脏污,脸上也满是污秽,他被人押着,向远处走去。这样的一个少年,本该是一身狼狈,可偏偏,他就那么一步一步走着,在这样的情景下,却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子清傲来,而在此刻,少年抬起头来,羽微看到了他的眸子,澄澈分明,蕴着不知什么东西,凛然不可摧,羽微只觉整颗心都被制住了,屏住了呼吸。然而少年却只望她一眼,连眼神都没有半丝波动,径自走了。他就那样,走在路上,街旁众人对他指指点点,他不在意;脚上的沉重,他不在意;满身的狼狈,他不在意;他静静走着,却带着满身,倾世风骨,坚不可摧。清晨的阳光映在那少年身上,似是神仙一般。
羽微待他走后,才终于反应过来,呆呆问身旁的暗卫:“那是何人?”
“回公主,那大概是月朗国质子,雪无。”
“雪无吗?”羽微喃喃念着,神情恍惚。
脑中回荡着,是那人的倾世风骨。
2 公主羽微
星光殿。
“报,羽微公主回来了!”
大殿上,百官尽在,看宫门的小侍卫竟就这样不知轻重地跑来,然而星隐国主已来不及责备他,便为这消息惊喜不已。
“微儿回来了!”星隐国主哈哈大笑。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就向门外冲去。不过,星隐国主终于还是记起了百官。“退朝!”威严一喝,不等百官散去,星隐国主便一面问着“微儿在哪儿”,一面大步流星地走了。
只留下百官面面相觑。某些年轻的官员忍不住问:“这羽微公主是谁?”
年长的官员便赞叹着解惑:“羽微公主可以说是我们星隐的第一公主。年仅五岁时,便通诗书谋略,十岁时,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就是在那一岁,羽微公主被天下第一人忘川看中,当了她的弟子,修习武艺。这一去,便是五年。而今天,想必是羽微公主学成归来了。”
忽然,一位官员似是想起什么,喊道:“那我们何不去看看羽微公主的风姿?我可是记得羽微公主素来有羽衣倾世之称。”官员们终于醒悟,一窝蜂地赶去。
星隐皇宫外,星隐国主看着那白马羽衣的女子,忍不住再次哈哈大笑起来,这是他的微儿啊,她的女儿。羽微骑马奔至星隐国主前,半跪下去,道:“父王,女儿回来了。”
“哈哈哈哈哈!”星隐国主爽朗地笑起来,“快起来说话,宝贝女儿,你终于回来了。”
羽微从善如流地站起,熟悉的亲近感霎时冲破了多年未见的隔阂。她笑起来,却偏偏撇嘴道:“我还以为父王早就忘记我这个女儿了呢。”
“微儿,这些年父王不在你身边,你受苦了。”听了这话,星隐国主却是十分愧疚。虽知道女儿是去学艺,却依旧是因为未尽到父亲的责任而惭愧不已。
“父王,”羽微乖巧地笑着,“没关系的,师父对羽微很好的。”说着,羽微捡了几件趣事给星隐国主听,两人一面说一面向殿内走去。
远远便看见一大群官员,羽微便知父王是抛下正事专来接自己的。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无奈,当下只道:“父王,你还有正事呢。”
星隐国主哈哈一笑,颇为尴尬,顺了女儿的意思,又坐在了朝堂之上。“咳咳,刚才,……说到哪了?”
官员们面面相觑,好一阵沉默。
“月朗质子雪无,犯我星隐大罪,当街杀人,敢问如何处置?”说话的人姓郑,一板一眼,说话时眼睛不时瞟一眼殿前的羽微,显然对她极为不满。
“郑卿以为如何?”星隐国主问。
“按律当斩!”郑大人的话掷地有声。
“这使不得,”星隐国主还未开口,礼部程姓官员已开口惊呼。“雪无是月朗国人,可斩不得!!”
星隐国主也有同样的顾虑。皱眉思索来。
羽微也拧着眉头,那个少年,并不像是这种人啊……很奇怪,虽然羽微之前并不认识雪无,但就是能肯定,这少年绝不是故意的。于是,她竟想也不想的开口,“父王,此事可否交给儿臣去办?”
大厅里所有人都讶异地看着她。羽微单膝着地,心里,竟无半丝悔意。
3 质子雪无

羽微终于还是接手了雪无的案件。
她首先去见了雪无,少年被关在天牢里,身上戴着镣铐,墨发散乱地披下,似雪似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听见人声,少年抬起头,冷冷地瞥了羽微一眼,一言不发。
羽微尽力让自己友好一点,语气轻柔:“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不知可否?”
雪无又看了她一眼,“想问便问,”羽微略喜,却听少年续道:“不过,我,无可奉告。”
“人不是你杀的,对否?”羽微锲而不舍。
少年终于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目光中淡漠夹杂着些奇异,少年一字一顿道:“不,人是我杀的,他的嘴太脏。”
羽微记得那时的感觉,少年浑身带着不可侵犯的气势,那是隐约从骨子里带来的骄傲。
雪无,雪无,羽微默念着这个名字,思绪万千。
其实雪无的事件并不是那么难以弄清,当时在场的人实在太多,每个人都清晰的看见雪无与那个叫天乾的家伙耳语几句,然后忽然拔剑劈下。很多人都认为那个少年当真是魔神一般的存在,每当想起满地的鲜红和少年淡漠的眼,还是有很多人瑟瑟发抖。
而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羽微想起少年一字一顿的声音,手中结起复杂的印结。忘川师父曾说,万物皆有灵,这一方天地,已然记下了当初的真实。
………………
许久,羽微解开手上的印结,缓缓闭上了眼。
质子雪无,那个人在月朗皇宫长大。
那个人自小不受宠。
那个人只有一个母亲,来自雪族。
那个人性情清冷,无人在意。那个人也不在意。
那个人被人忽视了那么久,在万不得已之时被充作质子。
那个人的母亲被帝王杀死。
……那个人,怎么容许有人侮辱他的母亲?所以,即便是冷情如雪无,也会义无反顾地拿起剑,不顾后果地劈下。 …………
“父王,”羽微声音里满是坚定,她眼中闪烁着点点星芒,“可否,应下女儿?”
羽微斟酌着将结果告诉星隐国主,提出让后者做她侍读。
虽是事出有因,到他毕竟犯了律法。然他又是月朗质子。
如此,这惩罚倒也合理。
只是,“微儿,这人,太危险。”星隐国主道。
“难道微儿的武艺便是白学的?”羽微略微不满。
……最终,雪无还是成了羽微名义上的侍读。羽微身边的暗卫,也多了起来。
那一日,雪衣少年徐步走来,在羽微身边行了一礼,面上和语气,确实与姿态丝毫不和的冷漠,“雪无,拜见公主。”

4 此去经年
羽微一袭白色羽衣,缓缓走向星隐皇宫。身旁单单跟着雪无一人。
“阿无,你说父王此番叫我何事?”羽微偏头,看着身旁眉眼清冷的青年。
春去秋来,雪无做她的侍读也有三年,羽微不知不觉中习惯了青年的陪伴。而青年却始终清冷着眉眼,不言不语。
此刻,青年也只是摇头而已。然而,青年心中早有猜测。星隐国主指明要带自己一起,估计是跟自己有关的事了。昨天刚收到的消息,似忽那个老家伙儿子都死光了,终于想起他来了?
雪无的嘴角漫出一抹冷笑。
步入星光殿,羽微便见殿前恭身而立的使者。那人着月朗特有的服饰,想必是月朗来人。
果不其然,星隐国主肃容道:“微儿,雪无殿下,这位是月朗国赵侍郎,此次是雪无殿下而来。”
赵侍郎立即开口,“殿下,月朗国需要您!王上将崩,子嗣全无,月朗国只有您了啊!殿下,跟老臣回去吧!”
雪无长身玉立,嘴角隐约含着一抹讽笑。
他转身对着星隐国主:“国之将亡,无挂心父王,不知可否?”
“雪无殿下,十年盟约可还未到,虽事出有因,可你这一走,将我星隐至于何处?”星隐国主睥睨着一双眼,君王的威势显露无疑。
雪无含笑,眉眼间依旧是当年的倾世风骨。他抬起下巴,锋芒毕露:“哦?星隐国主想要什么作为补偿?”
“一个要求。”星隐国主声音沉沉,“雪无殿下此后,若我星隐皇族有任何要求,望你做到。”
雪无深深看着星隐国主,“好。”
“口说无凭。”星隐国主目光锐利。“拿笔墨来。”
约契写好,信物留下,雪无立即起身:“无,这就走了。”
“我星隐还未与雪无殿下摆宴送行……”星隐国主忽然褪去了方才的霸气。
“不必,”雪无望向东方,“父王还在等着我呢,不是么?”
“不设宴,这酒总要喝的,来人,上酒,敬雪无殿下!”
   羽微一直没有说话,此时此刻,单单站在殿前,怔怔看着她的少年。三年来,她极少见到少年这个样子。一向清冷的眉眼带上了薄薄的刃,锋芒毕露,耀眼至极。
也单单在此刻,羽微一把夺过宫人奉上的酒,如梦却清楚地道:“羽微敬雪无殿下,愿雪无殿下一路顺风。” 说罢,杯酒入喉。心间便突兀多了丝凉意,多了丝轻狂,“羽微不才,临别之际,便送阿……殿下一支舞,殿下三年在此,羽……星隐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说罢,也不待人回应,便自顾自扬袖轻舞,一时之间,羽衣翻飞。
幸好,今日穿的是羽衣。羽微淡淡想到。
一支倾世羽衣,随意而潇洒,羽微转身轻旋,如同那九天仙子,踏尘而来。
确是羽衣倾世。雪无眼里划过一抹惊艳与一丝莫名的光亮。
一舞尽,羽微的动作定格在垂眸一拜上,她无声地动动嘴唇,道“阿无,再见。”
雪无将一杯酒尽数咽下,闭上眼,掩住了所有情绪。“走吧。”他道,转头看向月朗国方向,神色依旧清冷。
却终于,忽然想起那个女子,回首一望。
此一去,不知何时再见……

5 故人相逢
圣元十八年,月朗质子归来,以雷霆之势,清乱臣,平贼寇,月朗之危,竟在这位名不见经传的质子手下了解。也正在此时,雪无之名终于传开。
故而,羽微一直一直知道那人的事情。
听说他单凭短短几日,便得到众人信服,成为最年轻的帝王。
听说他势力极大,令人不敢想像。月朗朝堂,竟都在他掌控之下。
听说他沥精图治,月朗上下一片繁荣,而他却仍不成家。
也听说他开始征战,那战场上的一抹白,不知令多少人闻风丧胆。
更听说,月朗大军,已然开向星隐国土。
羽微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她又该怎么做。那个人,他真的要毁了她的国家吗?羽微遥望东方,白色羽衣轻轻飞扬。
翌日,京城急报,月朗大军,入境。
星隐国主站在殿前,星光殿里的争吵已然退去,此时,空无一人。他凝望着某处,淡淡一叹。今天,终于到了。这是报应吧。星隐国主轻舒口气,目光悠远而坚毅。
“陛下,羽微公主到。” 宫人禀道。
星隐国主叹气,道:“宣!”
“父王,”羽微站在殿中,皱着眉头喊道,“您一定要去吗?”
“是,父王要御驾亲征。”
“为何?”羽微惊问。
“欠下的债,总要还的。”星隐国主轻叹。
“……女儿替您去。……”羽微坚决道。
“我的债,不该由你来还。”
“可……?”羽微的话没有说完,星隐国主挥手,羽微一时不查,软软倒下。星隐国主长叹,无言。
后,星隐国主御驾亲征,羽微公主暂代理朝政。后,星隐国主战死沙场。羽微大恸。
星隐国主遗言:有因必有果,孩子,不要让我的因,搅了你的果。
羽微无言,伫立在星光殿前,神色无喜无悲,眼底的痛意被麻木遮掩,无人看清。许久,她唤:“传国师。”
连着几天准备国丧事宜,国师的脸色并不好看,听了羽微的打算,脸色苍白更甚,却不多言,只凝重道:“殿下当真要如此?”
羽微点头:“烦劳国师受累。”
国师皱眉,道:“殿下……”“我意已决!”羽微斩钉截铁。
于是,国丧仪式刚过。羽微公主便随父王之步,前往前线,与月朗国遥遥相对。
只见得,月朗陛下雪无白衣白马,遥遥相对,举杯饮尽,道:“好久不见,别来无恙。”一字一句,尽是沧桑。

6 雪落成羽
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了,像是从天宫飘来的羽毛,羽微站在一片苍茫之中,伸手拢住几片雪花,目光却溜向了远方。
自羽微来到前线,已有一月,一月间,羽微与月朗战了数十次。羽微没有手下留情,用上了几乎所有师父教她的手段。
她的父亲,死在那个人手上,那个人,也是真想杀她,而且,她终究是星隐国公主。
所以,她必须,和他,刀剑相向。别无选择。羽微忽然感觉,这漫天的雪,真是冷呢,冷到了骨子里。
“殿下,”有人慌慌张张地跑来,惹得羽微皱起了眉。“殿……将军,”那人看着羽微的脸色,忙忙改口。
羽微的眉舒展了些许,道:“何事?”
“将军,月朗大军来袭。”
“又来了么?”羽微策马返营。
雪纷纷扬扬地下,月朗和星隐对质,却都不动。
雪无看着对面一袭羽衣的少女,眯了眯眸。
然后扬鞭,“杀!”一字,干脆利落。
然后雪无忽然,想喝酒了。
战场上一片混乱。羽微坐镇于星隐阵营,不言不语,却仍是让人安心不已。
这些天来,是她,带着所有人卫国抗敌。
羽微怔怔地看向对面,忽然,心头一跳。
是怎么了吗?这种预感……
雪不知何时又下起来,羽微策马,直直冲入敌营。身后惊呼声传来,羽微不管不顾,堪堪留下一句:原地待命。
羽微并没有上过战场,这并不代表,她没有能力。她是忘川的徒弟,忘川什么没教过她?
此时她被心中的预感驱使,毫无畏惧之心,一路冲过去,挡路的人,一一挑开,耳边喊杀声震天。羽微径自冲去。然后,越过敌营,越过几处山丘,这样消失在众人面前,到了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
这里,本该没有人的。羽微看着白雪中几乎融为一体的白衣,心头忽然安定,终于找到了……谁在心底这样说。
面前这人,分明是仇敌,可羽微还是忍不住上前,轻抚那人的墨发,玉颜。
灵力无意识地运转,她想知道,为什么?
这样想着,便忍不住呢喃,“阿无,为什么?”
然而,灵力运转间,无需回答,她很快就知道了。然后,不禁一叹,是,如此吗?
自己的父王,曾经杀了雪无全族,包括,母亲?羽微用手捂住眼,有些迷茫。
而现在,他就要死了么?羽微看着雪无,这句话出现在脑海,突然就有些恐慌。
这人中了毒,要死了,这人和自己有仇,……可是,这人,也是她爱的人啊。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看他死去。
羽微轻叹,灵力指间流转。
羽微策马,往回赶去。阿无,这是最后一次。从今以后,我只是星隐公主,你,只是月朗陛下。自此,一刀两断。
羽微看不见,身后,雪无微微睁开眼,遥遥看着她那一袭羽衣,在纷纷白雪之中,远去。
天地,一片苍茫。

7 国破家亡
天色阴沉。
羽微坐在京都城门之上,遥遥望去。
月朗大军压境,乌泱泱一片,宛若当年。
圣元二十一年,月朗攻入星隐国都,星隐将灭。
羽微攥紧了手里的玉佩,这是当年身为质子的雪无留下的约契。羽微看着,募地,明白了父亲当年的意思。
父亲,怕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天,从知道雪无是雪族起。而这个约契,是为了她,只为了她。身为父亲,又怎么会看不出女儿的心思?只是,父亲,我不能。我的责任不允许。父亲,我是星隐国的公主,我是你的女儿。父亲,抱歉。女儿,怕是不能幸福。
羽微站上城墙,遥遥望着对方。羽衣和乌发随风飞扬。
雪无一袭雪衣,抬眸,望着那人,忽然觉得有些许忧心,那人像是随时会掉下来,危险的要命。即便这样,仍旧是,自由地让人艳羡。
像是第一次见到的那个英姿飒爽的公主,带着自己永远无法拥有的东西。
雪无挥手,准备攻上去。
却见上边那人扬起手来。
“雪无陛下,别来无恙。”羽微轻声说。
“羽微殿下,好久不见。”雪无回道。
“雪无陛下可还记得这个?”羽微静静扬起手里玉佩。 “你想要我答应什么?”雪无武功高强,看清玉佩自不是难事。只一瞬便想起那个约契。
“我希望,你能善待我星隐臣子。他们,并没有害过你,对不起你的,只是我星隐一脉。”羽微微笑着,“羽微今日,便了了一切。陛下只要答应,做一个好皇帝。”
羽微直起身,“星隐,绝于此。”
羽微纵身一跃,无比从容。
雪无恍然听见,胸膛中有什么东西,碎了。
星隐国破,羽微公主,以身殉国。
羽微并不后悔。面对雪无,她没有选择顽抗,她不知道她能不能下的了手,但她知道,她赢不了,如此,何必再添伤亡,最终苦的,还是百姓。她也没有用约契来卫国。一纸约契而已,不会令雪无的仇恨消解。
她自己,当然不是不能活,但是,她有她的责任。所以,她选择死。这样的死法,倒是很不错,像是,飞翔……
然而,羽微终究还是没有死成。
她醒来时,是被锁在星隐地牢里,似乎正是雪无曾呆过的那一间。她的双手带着镣铐,一动不能动。羽微有些茫然。
现在,她国破家亡,又该,如何呢……

8 倾世风骨
羽微实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雪无,又来了阿。真是,讨厌呢。只是为了,让自己屈服吗?
雪无一袭雪衣,在阴暗的地牢间,仿佛是一道光。然而,却莫名让羽微觉得有些冷。
羽微看着雪无走过来,轻轻抬起她的下颚,在雪无如同琉璃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一身狼狈,却是满眼倔强,像是以前曾看到的雪无的眼睛,那时吸引自己的,不正是这副风骨吗?而今,自己也学到了吗。
雪无,你看,多讽刺,我从你身上学到的东西,却用来面对你。
羽微意识有些混乱,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
雪无看着那人的眼睛,并不说话。
“羽微,做我的侍女。”雪无的语气近乎命令。
“不。”羽微下意识反抗。眸光极亮。
雪无用了力:“你没资格反抗。”看着羽微渐渐虚弱却毫不妥协的脸,雪无失了力,在羽微耳边呢喃:“你不是喜欢我吗?公主?”
羽微如遭雷击。
“不,我不喜欢你。”良久,羽微道。
“是吗?”雪无道,意味不明。
第二日,羽微还是成了雪无的侍女。
雪无对她说,“你不愿意?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受尽侮辱,生不如死。”“是吗?”羽微淡淡道。却终是没再反抗。
第二年。
这一日,阳光明媚。
是冬日鲜少的好天气。
雪无突发奇想,单单带着侍女微服出访。
结果,却来到了一片荒原。
漫天皆白,雪无举目四望。羽微静默不言。
“羽微,你那时,为何救我?为何,不杀了我?”羽微垂手,忽然睁大了眼。
“羽微,就是那时,两军交战之际,你为什么,却救了敌帅?”羽微仍不言。
“羽微,你喜欢我。”雪无狠狠抱住那人。
羽微忽然乱了。
雪无低头,深深地吻上去。
羽微真的乱了,然后,她对自己说,够了。
能在这人身边这么多年,够了。
故意放纵这么久,够了。
羽微手中运起灵力,一击而中。也恰好,这里没有别人。那么,再见。
忽地,羽微顿住。也许这是最后一次。羽微扬起羽衣,这是她最后一舞。给她唯一的爱人。
那一年,茫茫的大雪之中,燃起一场大火。
那一年,月朗国的君主,愈加沉墨冰冷。
那一年,那人的倾世风骨,一生难忘。
那年,雪如羽,落倾城。
后记:
羽微隐隐约约看见了自己师父,天下第一人,忘川。一袭黑衣,眸里总带着丝丝悲切。
“何苦?”那人悲切道。
“师父,我不悔。”羽微笑了。
忘川披散着墨紫色的发,轻叹,亦笑,
“罢了。”
恍然想起这人命格:
倾世之命,
早夭之命,
却也是,幸运之命。
羽微渐渐消散,含笑而去。至死,仍是倾世之姿。
忘川一笑,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