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雨打芭蕉柳绦斜，笔落惊飞姮娥家。
南柯树下听风雨，三生石上梦桃花。


第一回 倦禅歌释音寻睡，扫落红惊识道人


【一】

这天午后，释音拈着拭琴布，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琴身。春光明媚，朝南的屋子开了窗，阳光便仿佛一个个顽童，蹦着跳着溜进了屋里，落在琴床上，仍闲不住，带动着空气中的浮尘一趟儿欢跃起来。

擦拭地仔细，心觉轻快处又不禁哼起了曲调，正是师父命熟习了的普庵咒。

吟哦到高潮部分，忽然忘了音，又将本段从来数遍，实在记不起来，旋旋在同一句上，续的再没有了。

一时间心中有些赌气，释音信手将小布条一扔，便撂了琴独往后院去。

师父上个月初教的普庵咒，如今都快月末了，整日埋头在琴床前，一支曲子竟仍旧弹的磕磕绊绊。原是本宗的曲子，算释音资质差些，没甚悟性，弹了许久不见好处，徒增烦恼，倒是罢了。偏偏庵中一众师姐妹里，惟释音这一枝性灵聪颖，不论禅法深奥，一例里听得懂的，若苦歪个脸，师父面前说不熟习，怪不得她定挨了打骂。

正愁恼，师父向来说一不二的性格，一早定好明日抽查众师姐妹的功课，眼下还剩半日不曾有，到了明早该如何是好，不觉心思萦迂百转间，立时已到了后院。

释音在屋内独自憋了好几日，甫一出门，竟才思想起还有这大好年芳。只见数丈见方的的一块地方，边上林林秀秀植着几株的玉兰。适逢开花时令，那花儿作得莹润乳白，或含苞欲绽，或羞霞初放，或伸臂试探，或一朵秾开；或双枝并蒂，或罩翠独芳，真妃托霞赏可怜，飞琼擎碧赐葳蕤，好不动人春意也！树下又是芍药，浅浅几丛，并一排凤尾嫩竹，景致诚秀。

原来，这普度庵乃是金陵一位出名的女师傅筹资所建，至今已有十数载的年份了。当年正值南明危楼欲坠之夕，各家夫人为自家丈夫儿女祈福成风，连带着小姐们也忧虑起来，情缘取出钗粉钱，拿来充点庵子的门面，故而这普度庵集众心之所愿，建得有几分大气派，虽比不得大门户，观之倒是尚可。可喜女师傅出家前早先是个有才的什么家人，称得雅人，因此上除了常规的佛殿佛像佛法等，还有相当一部分是琴室书室一等予弟子们附庸风雅之用，这处后院小景便是女师傅特意布置的，只是许多人没注意那景致，或者竟拿衣物来糟蹋地方。

提及那女师傅，又是个济世度人的活观世音。其实，这庵里的女孩子，全不是些半路出家的，竟都是那女师傅从各处救回来的孤儿，一个个亲自调养长大，再教授她们各样技艺。那女师傅自身造诣本不低，教的虽不能是个个，倒有个别是悟性高的，十多年时间，十分学了三四分去，却比寻常小姐强了，可想那女师傅的功力。

想起师父，偶然心绪难以形容，释音便斜倚在玉兰树下，且不管她明朝今朝，因困顿，便假寐起来。

花前听竹叶经风簌簌声，释音只道此间天地为我所有，再无旁人，一时心境竟破天荒地悠远起来，哪还有连日操琴的浮躁困倦，连灵台亦光明一片。正思想，忽然听到有人在喊，倏忽醒转过来，四下张望着寻找。

不远某处忽而再次出声，释音寻着望去，竟是庵中四师姐释书（書）。

“释音妹子！”那释书见释音好容易望见她了，将声音抬了抬又道，“大半姊妹皆不在庵中，偏那几个在的又小，贪玩得很。我不沙做了恶人，但只我一个，殿上也打扫不过来。我只道你我平素算亲近些的，你又是个实在的，且看在多年相处的份上，快些来搭把手罢！”

“这便来了！”释音急忙应声，快然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