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今早一阵沸腾,本朝大军凯旋而归,引来无数百姓瞻仰。

她和身穿将军盔甲的父亲拱手,从部队里策马先行离开,急切地要见心万般思慕的人,他却站在自家院里数落她身上怪味太重。

“行军打仗,沐浴颇不方便,所以……”她急迫地想解释,他捂住口鼻,如避蛇蝎,逃进屋里谢绝见客。

她笑他还是这么任性,从小一起长大,他是丝毫未变,而她已经成为父亲的左膀右臂,开始冲锋陷阵。

这次她的丰功伟绩,圣上刮目相看,数次赞誉封赏,他却在酒楼里和朋友调侃,她这样的女子哪个敢娶进门,女人还是得温顺贤良。

旁听到的侍女愤懑不平地向她告状,“那赵候爷的小公子太过狂妄些,谁不知小姐你是巾帼…”

她略微沉思,不动声色间换上裙装,辞去军职,再见他,她成了太后眼里的红人,一举一动如诗如画,京中贵女们纷纷效仿,他对此嗤之以鼻,说浮华虚荣,朱门腐肉。

她听之一颤,哑然无言,不再衷心交际,二门不出,却传闻他恋慕勾栏女,不顾家中劝阻执意要娶为妻室,被沦为京中笑柄,于是她生平第一次踏入那浑浊地,约见那美人,不过百两银子便打发对方远走。

她叹他的情,她贪之求之,在她人心中竟遭弃之,他嫌是她多管闲事,有意阻扰,斥她心胸狭隘,侍女反讽,我家小姐心容天下,何来容不得那娼妓。

他被气急,全然不顾这些年的来往,讥笑她是求嫁心切,如要娶她,他宁入佛门。

原来她的心意,他早已知晓,却成为今日他奚落她的把柄,她自知可笑,该怒,该骂,可最终只是平静地让人送客,当作从未发生,只求再不相见。

然尔太后突然离世,举国皆哀,圣上有意派人驻守皇陵,这京中贵胄挑来挑去,只有毫无官职的他最合适,家族恨他这些年不求上进,无一人求情,那等寒苦之地,是她挺身而出,不顾父亲阻拦,说和太后情谊深重,毛遂自荐。

她离京那天,万里无云的盛夏蝉鸣声肆意,他在她面前落泪,这是她第二次见他哭,隔初次已是十年前,那时他身为妾室的母亲去世,他问她日后该如何在深墙侯门里生存,她回他一字“藏”,敛尽锋芒,碌碌无为。

“那年你流泪,我知是你对人生大抵绝望,现如今,你又是为什么?”她在马上躬身为他拭泪,满怀疑惑。

他摇头,“你不知我有多恨你,做尽我想做的事,到头来我一个七尺男儿还需要你来保护,可今日看你离开……”

所有的因果不再重要,她制止他往下说,拉起缰绳调头,他问,倘若日后再聚,我们重来一次可否?

可惜这次怕是永别,他怎知圣上心思,他是圣上抛下的鱼饵,她却甘愿上钩,请命守陵,何日天下安定,父亲上交军权,她何日才能被调回。

他又怎知,她做尽他想做的事,上场杀敌也罢,报效国家也罢,不过是要过着他想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