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本朝理宗三十几年吧,当时还少年稚气意气风发地想去入仕做官,就叫了我的几个同窗的人一起联合互结保单考生参加秋闱,(互保其不冒籍,不匿丧,不替身,不假名,保证身家清白,非娼优皂吏之子孙,本身亦未犯案操践业。)虽说都是同窗,但与我脾性相符并且关系最亲密的只有一个人是徐逸,一个县里最有钱徐家粮庄的公子爷,他大可不必考的,以他的财力在这个社会倒也活的顺风顺水有滋有味,想买官就能当官,想经商就能子承父业,但也许是为了帮我,他欣然答应。我和他在去省里前几晚喝的烂醉如泥,他哭着蹲在墙边,愣了一会,蓦然大笑:“琬琰兄,压了这个试,你我不知何日再相见了,哈哈哈哈!”我看了看他那不庄重的样子皱了皱眉说到:“你喝醉了,清颢兄(徐逸的字),我去叫你府上的人把你送回去,好好备考,你我皆会榜上有名!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突然徐逸抬起头,醉意朦胧的眼睛紧紧盯着我,指着我大声喊道:“华英,你我金石之交,我就求你一件事,就一件事,事君尽礼?好不好,嗝,好不好?”
我实在有些不耐烦了应付他说:“可以,你说吧!”
徐逸清了清嗓子,仰望星空,语气比刚刚不知深沉了多少:“以前我从不信神,因为信了神,就要相信报应。我害怕报应,所以不想信。后来神果然没有来,但报应先至,现在我总有感觉再见不到你!普通人,对妖怪或是心存畏惧,或是疾之如仇,咱们读书人,则会丢出一句“子不语怪、力、乱、神”,“敬鬼神而远之”,至于那些和尚道士,对妖怪多是打打杀杀,不分好坏,只欲处置而后快,斩妖除魔从不手软。可是你好像不太一样,琬琰兄你是湖中蛟龙,入海化龙可别忘了我呀!”
我看了看徐逸,又收回了目光说到:“人有正邪,妖也分好坏,人也好妖也罢,哪怕山石精怪花草树木成精,都是生命形式的一种,万物有灵,没有高级低级之分,不看出身只看善恶。神也好从不情感用事,视万物与草狗一样,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一律平等无私。圣人做事不情感用事,对百姓一视同仁。你在担心什么?”
徐逸没有多说话,只说了一句:“今晚的星空真美,我今晚不回去了!”
我摇摇头好奇他的这种爱好是不是富人都有,但这个想法存在了一瞬就被我抛去脑后,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秋闱。一想到这也无心情赏月,只觉得心绪杂乱,径直回家了。
第二天,天微微亮,尚未鸡鸣,有个人便踉踉跄跄地走进徐庄——徐逸,徐逸确乎在外面看了一晚上星星,他进了院,踩到了泥土松软的土地,以为是踩到了棉花上,说不出的感觉,身体虚浮的灵魂仿佛要飞出去了,但其实哪怕是他的身体像战场上锤子那样坚硬,也去了鬼门关一趟,他走着走着就直愣愣倒在他屋门前也许是门槛太高,生了病的徐逸可跨不进去,幸好的宽敞巷弄的徐庄丫鬟多,几只百灵嬉嬉笑笑走来的时候,便碰上了他们的少爷。没过半个时辰,县里最好的医生便过来,说他有些伤寒,须好生在家静养几天。
在我们认为徐逸可能来不了的那天清晨,我们看见带有徐家梁庄标志的马车开了过来,徐逸虚弱的声音从马车飘了出来:“与人相约,岂能相委而去!只是我这身子骨也只能坐坐马车了,诸位见谅。”我们说说笑笑一路,好在与省城不远,仅仅用一周的时间到达了省城,也能在考试之前留几天来备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