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自己似乎与春季颇有渊源吧。往年的春天,总会发生很多故事,旅游、买茶、赏花、邂逅爱情或者与爱情诀别,今年的春天,却似乎格外宁静,无暇顾及自己的小情绪,也无暇附庸风雅,书院的日常琐事成了生活的主旋律,最大的奢侈不过是忙里偷闲练练琴。只是初春的漫天桃花却仍是纠纠缠缠,那天带学生出游,看到繁花满天的刹那,耳边竟响起了昆曲《牡丹亭》的念白:“不到园里怎知春色如许”。既如此,还是走走吧,莫辜负了好春光。
说起春愁春绪,《牡丹亭》想必是包含了太多的情愫,记得还在北京的那年,恰逢初春,上海昆剧院巡回演出,于是兴冲冲的跑去看,也在那时邂逅了一场风花雪月。可惜,终是“朱弦悄知音少,弦断有谁听”,一场失败的爱情,大抵不过开头的热热闹闹,繁花似锦,最终败给了知音难觅,琴瑟无法和鸣罢了。想必杜丽娘也是深有感触吧,于是那份生生死死的情怀祭奠的不仅仅是不可得的爱情,更是祭奠无知音的渺然空洞、愁绪百转吧。小时候读《牡丹亭》,真心觉得这是一个很荒唐的故事,想必是汤显祖自己编织了一个荒诞不经的爱情聊以自慰,尤其是杜丽娘还魂,少了莎士比亚式的悲剧,徒增了个中国式大团圆,一下觉得庸俗不堪。只是后来,才慢慢品出味道,那些中国式大团圆,最多不过是抚慰了观众的心,但由生而死、由死而生,生生死死的执拗,作者早已说的明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若仅仅只是为了爱情,未免失之浅薄,爱情虽然美好,也抵不过柴米油盐,而真正可以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大抵是在寻求一种自身生命的升华。白娘子爱上了懦弱的书生许仙,圆了她梦想成为一个真真正正的人的憧憬;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是负心汉打碎了她对自由平淡生活的向往;黛玉爱上了宝玉,因为了两人深沉的愁思和对生命的相似的解读。而杜丽娘,就在春华吐艳的园中,突然看到了生命的美好与恣意,于是那些礼教、那些循规蹈矩统统都被这份恣意击的破碎不堪,她意识到了生命的美好与易逝,也在懵懂中看到了桎梏中的断井残垣,生命在桎梏中无望的挣扎,人生不过百年,自己却无法为这份美好的生命做些什么,于是她梦到了柳梦梅——另一个杜丽娘,想要挣脱束缚,想要活出张扬恣肆的生命象征。为着这份朦胧的生命期待,才有了生生死死的悲欢痴缠。
思及此,漫天繁花看起来便不那么轻佻了, 一种冲破生命的力量就这样被杜丽娘唱了出来,我于是欣欣然,庆幸自己还能活出洒脱的人生。为着这份欣然,自己曾匆匆打包,跑去了江苏昆山——昆曲的发源地,可惜终是没有赶上园中演出的《杜丽娘》,那份生命的欣喜和不甘,也只得留在舞台上慢慢回味了。
今年春季,虽无法远足,简单的寻春总还是可以做到的,便趁周末,跑到交大,一路走走停停,姹紫嫣红开遍,繁华的不容他人置喙,这种恣肆与自信,才是春天的气质。待拍了好一组妖娆春意,方才心满意足,颇觉不负春光。

虽说是“春日懒读书”,但春日却实实有着缱绻思绪,细细密密,如同春雨,无从说起。想要诉诸笔端,却没有一个由头,徒惹人心恼。那日寻春,想着《牡丹亭》,听着音乐,于是便有了灵感,想要把之前的古筝曲集收集起来,聊聊戏、聊聊电影、聊聊古筝曲,聊聊弹琴中的那些小事,倒也算是自娱自乐吧。思及此,便有些雀跃起来。
想起这些年,似乎从来没想过把这些琐事梳理起来,因着春天,想起了昆曲,因为昆曲,倒是想起了古筝。这个或许出身塞外,或许出身军营(古筝来源众说纷纭)的乐器,一路与我留下了太多的故事。 我是很爱她的,这一路的辗转漂泊,无法时时带着古筝在身边,她却总是在最巧妙的时间回到我身边,给我开启另一扇门。想必我是多情之人吧,多情的人,总是很容易爱上这个乐器,可以金戈铁马,可以柔肠百转,满足自己所有的情愫与遐想。我总觉得,古筝与春天的气质特别契合,落英缤纷中,她藏起了曾在沙场的气吞万里,如同坠入凡间的妖精,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对你说着款款情愫,暗送秋波,一曲柔肠百转,伴着流水落花,引得了春天都在荡漾。不记得是谁曾说过,弹古筝的时候,感觉自己就是战神,每个指尖、每条琴弦,一挥便是千军万马。只是在这绵绵的春季,万物生发,铿锵与杀戮显然不是这个季节的旋律,轻抚浅唱,流水人间,舞榭歌台,侠骨柔肠,她也想要完成自我生命的升华吧,于是已从战场上退役了千年。

夜间胡乱的码字,耳机里听着浅浅淡淡的昆曲,水磨腔恰到好处的细细研磨着惆怅,羽毛一般触摸的心里痒痒的,于是胡乱开了这篇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