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颠簸簸的结束了这次旅行,今年的行程算是告一段落了,由于怕冷的缘故,通常冬季我是很少出行的,多半都是躲在屋里做一个慵懒的书虫,啃啃古籍,写点东西,自娱自乐的有些与世隔绝。

       窗外秋风阵阵,秋虫想必已经蛰伏了吧,没有丝毫声音。小龟躲在自己小窝里睡得不亦乐乎,前几天出游,它在家忧郁的茶饭不思,自从我今天迈进家门,这货就开始安心的折腾了,旁边茶炉上火正旺,普洱醇香隐隐——一切都是我喜欢的惬意。于是细细回味这几天的出行,试图笨拙的用文字把这段路上的时光精心雕琢出来。

       说起这次的江南之旅,着实有些意外,这次长假,本来是打算去蒙古草原的,结果被告知草已殁,雪将至,于是只好作罢。想必苏州给我的印象是极为完美的,草原计划落空,第一个想法便是去江南,去苏州。事情就这么定了,于是仲秋季节,轻装简行,慢游江南。

                                                                         昆山•周庄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

                                                                  ——杜牧

       一直自命不凡的以文人自居,但凡是文人,江南似乎是必须要去的地方,小时候很是向往杭州西湖,想走到断桥上透过一池菡萏触摸白娘子的相思,只是后来,cc从西湖带来了拍的照片,人们顶着乌黑的太阳镜,坐着观光车,晚上跑去看音乐喷泉,于是那个烟雨迷蒙的西湖,从此只在梦里、在笔端,自己却再也没有勇气去看了。西湖,已是一个梦。

       苏州却是不同,从我接触的形形色色的人那里,听到更多的还是溢美之词,于是内心几分期许,更甚,正在努力码字的《归叶奇录•夏日卷》竟鬼使神差的以苏州为故事背景,于是,这次意外的江南之旅,便让我有些雀跃起来。

        苏州园林、寒山寺、虎丘塔这种大名如雷贯耳之地,国庆期间是万不敢挤进去的,于是颠颠的去了周庄。

       在我印象里,周庄倒是着实有名的,只是却少有人知道它位于江苏昆山,连我也是在查旅游线路的时候才知道的。火车到了昆山南站已经快十点了,四周一片宁静,空气中透着湿漉漉的温柔。这个低调的城市,给我的印象是很好的,没有北京上海的喧嚣和不可一世,也没有小家子气的市侩矫情,自自然然的,让人踏实。宾馆老板很浓重的南方口音,努力说着普通话,还是不标准,我却突然想起大学时看过的一本书,已经忘了书名了,却记得里面评价苏州人说话:江苏男人说话是南方人里最好听的,他们会不自觉的模仿对方的腔调,声音温柔,真诚,不做作,让人听起来很舒服。于是眼前的老板和书上的文字两相映衬,倒是别有趣味。

       第二天一早,买票,乘车,乱转,一通混乱后,周庄赫然眼前了。“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北国萧瑟肃杀的秋风似乎看到江南就温柔了下来,清风袅袅,连人都融化在了这种充满爱恋的柔软中,此时的江南,没有春色荡漾的惊艳,却是绿水照影,分外沉静。

       周庄始建于北宋元祐年间,彼时正是令我钦佩不已的北宋仁宗皇帝时期,当时因邑人周迪功先生捐地修全福寺而得名,此地春秋时为吴王少子摇的封地,名为贞丰里,而目前这里60%以上的民居仍为明清建筑,作为喜爱游逛古镇的我来说,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古镇的乐趣在于,时间空间在这里糅杂,大雅大俗在这里交汇,幽深的巷子里,弯弯曲曲,各种博物馆、书画馆林立,姿态却是极为低调的,没有故宫博物院的恢弘气势,倒是雅趣十足。偶尔路过的不知名的小铺,老板会和你津津乐道他的制笔技艺;旁边书馆里一个美女笔走龙蛇,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行家便开始品评,说人家功力不够;连绵好几家的苏绣坊里的绣品满堂生辉,远远望去一片云蒸霞蔚之势,颇有“花落成泥春未殇”的意境;偶然转过一个巷子,不知哪里的角落里,各种自家酿的酒就这样把我的酒虫勾了出来……一路胡思乱想着,烟雨迷蒙的酒巷,不知道大文豪苏轼若是到了这里,会不会吟一句“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然后打酒、挥毫、赋诗,还不忘和店家调侃?在我心里,一为文豪,尤其是在宦海风波中不失本色的文豪,总是多了些忧愁寂寞愤懑无奈,但有两个文豪却让我觉得是很可爱的:李白和苏轼,李白的可爱在于他的天真浪漫,五岳寻仙,赤子之心,文采斐然,而苏轼更接地气些,是一个在倒霉生活中也能趣味十足的可爱文人,他的诗词,不只忧国忧民,也有些市井生活趣事,包罗万象到形成一种艺术体系,不拘一格,如同这方来头不小的古镇。

       过于的阳春白雪,总是有些远离尘世的疏离,人便可爱不起来了,我自认为自己还是可爱的,于是对古镇的各种小吃便极为认真的研究了一番。臭豆腐是必然要吃的,在家乡可是很难吃到这么正宗的炸臭豆腐。各种点心对我吸引力倒是不大,中式甜点我最爱的一共也就那几样,所以倒也没有仔细去看。一家小店里现磨的豆花很香,仔细品尝,漫溢的豆香便能灵巧的滑进口腔鼻腔,经过细细研磨,那种最原始淳朴的香气,在都市中是可遇不可求的,只是可惜了没有我最爱的豆浆,为此真是深深抱憾了半天。

       也不知是我吃的太情景交融,还是环境使然,下午的周庄,叫卖声和食物香气交织,充满了美好的烟火气,似乎已太平了千年…… 

                                                                      昆山•千灯镇

       江南可采莲,

       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

       鱼戏莲叶西。

       鱼戏莲叶南,

       鱼戏莲叶北。

                                                     ——《汉乐府•江南可采莲》

       一提及江南,各种诗词滔滔巨浪般扑来,令人猝不及防,以至于暂歇性全部遗忘,但对我来说,提到描写江南的诗句,所有的诗词,包括我最爱的李白诗集,都不及这首古老的民歌触动内心。过于遣词造句,总比不得这种浑然天成。仍是清楚的记得,那年在我的课堂上,一向活泼好动的孩子们听着根据这首诗编成的歌,不自觉的轻轻跟唱,不时还窃窃私语:哇,好美啊!这就是江南吗?那一年,很多孩子们还不知道江南景致,不知道汉乐府是什么,甚至不知道“乐”这个字要念哪个音,然后这首古老的民歌就穿越了千年,施施然闯进了孩子的心里,告诉了他们千年前的江南是什么样子的。如同当年讲台下的我,由这首诗的吟诵初识江南。

       似乎扯得有些远了,不过真的很幸运,起码,千年后的江南风光,依然如同这首古老的民谣。

       千灯镇这个名字有些陌生,在没来昆山之前,我是根本不知道它的存在的,只是在知道后才恍然,这也是来头不小的低调派。之所以要去这里,是因为喜爱昆曲的缘故,去年在剧院听昆曲《牡丹亭》的时候,曾一阵遐想,若不是在这舞台上,而是在园子里该有多好呢!知道昆山是昆曲的发源地,便在网上搜索精准地区,于是这个千灯镇便冒了出来。

不过此行却有些遗憾,没有赶上昆曲表演,也自然没了牡丹亭下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不过终归是收获颇丰,瞻仰了昆曲鼻祖——顾坚的纪念馆,也算是聊以慰藉,何况还有思想家顾炎武的纪念馆,一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振聋发聩。

       顾炎武像前,不禁有些恍然,记得那时候还没上学,晚上却坚持要看当时我根本看不懂的新闻联播。姥爷无奈问我,“国家大事你看什么?”仍然清楚的记得,当时年幼的我说了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只是我却忘了是在哪个电视剧里看到的了,那时还不知道顾炎武是谁。

       千灯草堂里展示了从远古开始,文明火种照亮夜空的那一刻,一直到近代各种灯具这漫漫长路,各个朝代,千姿百态,各领风骚,薪火相传。一直喜欢徜徉在博物馆里,隔着厚厚的玻璃窗,心里仍然澎湃不已:我看到的,也许正是数千年前,甚至数万年前,我们的先人在使用的东西,他们从无到有,动用丰富的想象力和智慧,用粗糙的双手,积淀了震惊世界的文明,泽被万世。史书有时候不一定是历史,传奇小说影视剧更让历史变得光怪陆离,但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安静的躺在橱窗里,却可以诉说风化甚至扭曲的历史。汉的雄浑,唐的雍容,宋的巧夺天工……我一直不认为宋代是一个老没出息的朝代,起码北宋我是极其喜欢的,确切说是北宋仁宗皇帝时期,我甚至是很神往的。透过玻璃窗,能看到这些曼妙的古灯随着朝代更迭千姿百态,及至北宋,色彩绚烂了起来,跳跃了起来,造型精致了起来,充满了一种宁静喜悦,北宋初期仍可看到雄浑大气的风格,这就是一个国家实力的缩影。很难想象,一个动荡的国家,或是一个浮躁的社会,能制造出这些堪称艺术品的古灯,何况这还不是宫廷用灯。同样,在锦溪的古砖博物馆,这种精美与大气融合的风格也比比皆是,可见当时人们的审美艺术水平和生活水平是相当高的,反倒是我们成天歌颂的“康乾盛世”,艺术水平和想象力已固化不再灵动了,很多民用器具已是惨不忍睹……

       下午从古镇出来,仍是满街的叫卖,只是如今景区的通病就是商业化程度高,文化建设却没有同步。我不是老学究,也不是专家,没有反对商业化的癖好,只是看着带队导游如同一个个水平低劣的销售员粉墨登场时,胃里还是有些不适,连特别爱吃的“万三蹄”都觉得有些恶心了。路边上有些不伦不类的劣质古装摄影,摆弄着不伦不类的类似古筝的东西,他们似乎是真的不知道,什么叫汉服,什么叫古筝,什么叫汉文化。

       不过我依然喜欢(无可避免)混迹在这种大雅大俗的地方,自在,闲适,偶尔的胃部抽筋或许还能帮助消化呢。我又吃了一盒炸臭豆腐。

                                                                                昆山•锦溪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白居易

      说起江南的颜色,自然是忘不了这阙词的,简直已到了浓墨重彩的绚丽了,当然,白老前辈说的是春天的江南,秋季似乎没那么缤纷。不过此时的昆山其实是我喜欢的格调,如同一块玉璧,温润、浓绿、淡雅,坐车偶尔会看到一跃而过的小簇野花,跳脱的颜色引来一阵欣欣然。

      锦溪之行是临时起意要去的,晚上的回程车,余留了大半个白天的时间,若在宾馆里睡觉有些可惜,出行时间却又有些仓促,而锦溪的距离和时间估计恰恰就这么严丝合缝,于是就这么定了。

    锦溪成名也有二千多年了,据说南宋建都临安时,宋孝宗的宠妃陈妃偏爱锦溪山水,恋不忍离,死后水葬于此,于是锦溪便改名陈墓800余年,直到1993年才恢复古名。为此,我特意查了查这陈妃是何等人物,可惜无果,这个陈妃神秘的如同水边凄迷的淡雾,连她是否是病逝都众说纷纭。隔着湖能远远的看到她的水冢,据说无论水涨水落,那个“独圩墩”始终高出水面一定的距离,从没被大水淹没过,因此当地民间有很多传说,有的说水冢底部蹲着一只神龟,有的说湖底有一个通着海的大洞……反正烟雨凄迷中反倒越显得神秘,只是我却没有太多的兴趣,即使为那个或许痴情的皇帝感慨一把,但想到南宋放弃中原,偏居临安的窝囊,顿时什么好感都没了,毕竟我不是那种喜欢细腻言情的人,山河飘摇之际,这皇帝日日思念的不是打回中原,反而在这想老婆,就算各种因素叠加在一起,我也实在没兴趣听古时的“琼瑶故事”。兴致缺缺间,倒是水边的白鹭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雪白的鸟,碧绿的水,温柔的枝叶随风摇曳,活脱脱的“漠漠水田飞白鹭”啊!于是乐颠颠的捧着照相机追寻白鹭的行踪,简直到了“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的境界了。不过可惜,没有专业镜头,最后拍下来的,也不过是万绿丛中一点“白”了,但是谁在乎呢?反正比对着烟雨凄迷的陈妃冢感伤有趣多了。

   和其他古镇一样,夹河的游船慢悠悠的飘然而过,不同的是,乘船大姐们是在唱歌的。说也奇怪,再恶俗的流行歌曲,用她们独特的带着乡音的悠远嗓音唱出来,便是韵味十足,说不出的舒畅耐听。随着船桨击水的清澈声,时空温柔的像是要天荒地老。

   最后的离开,是以绵软清香的萝卜丝糕结束的,直到现在敲字的时候,我仍是很回味这个美好的味道,不过极想知道,若是蘸点醋,会不会味道更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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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昆山之行,甚是缓慢闲适,自己也并不想认真去探究每一个相关话题:江南民俗、货币发展、陶瓷砖瓦变迁、书法绘画艺术……这些学术性的东西或许要学,但不是现在,辜负秋水长天的美景,才是最大的暴殄天物。一直觉得,去北京那种充满深厚历史文化的地方旅行,有些类似于游学,更多的是外界的给予和自己虔诚的学习,而江南旅行,更多的在于自身体悟,心境、学识、阅历、对人生的思索……如同参禅般,一念拈花,微笑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