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寺悠悠，木鱼椩椩。午后的阳光懒洋洋的在石板上踱步，被我逮个正着。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利国，与大比丘众三千二百五十人聚……”】跨过门槛，阵阵念诵声仿佛约定好的佳友，传入耳中。

        寺庙里永远都是清幽安宁的，偶尔有一丝烟火气息也只是在各位菩萨诞辰，年底庙会之时。

        绕过正殿，对着走来的老菩萨（年长而经常在寺庙里做义工的人，多为女性，称“菩萨”以表尊敬。）双手合十弯腰鞠躬，笑眯眯的念句佛号道安，自己就手法熟稔的取下针织包放在侧殿廊间的木椅上，随后走入厨房。

        身为三党，虽然学习繁忙，但自己已经养成了到寺庙里搭把手的习惯。对此，身为佛教家庭的尊长，我的父母也没有多大的反对——当然是在不影响我学业的情况下。

        轻车熟路绕到灶房里，冲着正烧柴的老菩萨道安，带上长袖套接过火钳，目送老菩萨走出后一屁股坐在矮板凳上。

        做什么？当然是烧柴火。

        老菩萨们毕竟年岁已高，若是烧干木柴还好，倘若是没风干的湿柴禾——浓烟滚滚，那肯定要遭罪了。

        木鱼声隐隐约约传来，自己伸手把角落里的湿柴拖出来，三下五除二砍破几节还带着浅葱色的新竹，塞进灶眼。

看着烟雾窜出，拿起火钳略微吃力的将柴木间的空隙拨大一些，看着竹片慢慢渲染上橘红的光晕，在烧去一半的时候加入一块杨木。

        为什么分辨的出来？因为气息不一样，手感不一样。杨木轻，松木重，至于竹子，看外观就知道了。

        秸秆煤这种高大上的东西，咋没钱，买不起。

        双手搭在火钳上杵地，半眯半睡的望着灶眼里——火舌缭绕，那块杨木被包裹起来，一点一点，由外部开始变得焦黑……这时候，薪柴特有的焦味儿夹杂着清香就戳了出来，也是一点一点，几乎可以忽略。

        但是，哪怕只有一点一滴的、木质部的薪柴香气，也足以唤醒我在车水马龙的城市中麻痹的心。

        此时，自己眼底已经渲染上笑意。直起腰动动肩膀，举起火钳伸进灶眼，略微用力的敲一下杨木。

        【咔嚓——】杨木裂开了几条缝。火焰像是见着腥的猫，呼啦啦的，一下子缠绕上整块杨木。

        耳朵还在回味着木柴破裂时清脆的声音，手上动作不断，【梆梆——】【咯嚓——】直至杨木焦裂成了小木块儿，自己这才拖出火钳放在一旁，接着又是劈开几节新竹丢入灶眼。

        索性一次性的多塞了几节竹子，然后将板凳拖后一步，弯身抱膝着打盹儿。

        约摸着一刻钟，察觉到脚边多了一团热乎乎的生物体，迷迷糊糊的抬首——寺里养的花猫正趴在一边，见我醒了，这猫轻轻一颤，睁着眼昂头与我对视。

        伸手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抓起竹片丢进灶眼。

        又过了一阵子，自己还在盯着灶眼发呆，阿猫已经趴在了我的腿上，享受着我有一搭没一搭的顺毛。自己伸长手臂从用来引火的笋衣堆里找出一只干枯蜷缩着的蕨叶，轻轻抛入灶眼里。

        第一秒，焰尖骤然吞噬蕨叶，蕨叶周围开始有一层橘色的边光。

        第二秒，它蜷曲着的叶片在烈焰里舒展开来，伴随着几不可闻的轻响。

        第三秒，整颗蕨叶都染上了橘黄的光芒，外缘开始焦黑。

        第四秒，好像是仙人收了法术似的，整片的、宽大的叶子迅速黯淡下来，成为角落里不起眼的炭末。

        收回视线，这才发现怀里的小家伙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转动着黝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

        枣核般细的瞳孔里映出我的、模糊的下巴轮廓，与周围半碧半青的虹膜对比着，让人心底有点发怵

        伸手捏捏阿猫的颈毛，轻轻挠着。阿猫这才别过头去，仿佛满意了似的。

        顺便傲娇的摇了摇尾巴尖儿。

        许久，许久。

        橙色的微光暖暖的叠加着。

        【喵嗷——】

        起身拍拍灰【小脏鬼。下次得穿着围裙才行】。

        一边婉拒着老菩萨的留客，一边摘下棉袖套挂在灶房窗边的钝铁钩上。最后捏了捏阿猫的耳朵，走出灶房草草的洗把脸，从后门悄悄的溜走，到侧殿抓起书包，小跑下石阶。

        经过正殿，木鱼声变得缓慢。【“甘目澄清四大海，相好光明无等伦……”】正在唱赞佛偈。

        跨出山门，走出一段路后回首问询。【喵呜——】

        阿猫站在庙门内，最后一声木鱼响落下，正好与小家伙的叫声重合。

        一切的一切，都是刚刚好。

        带走好似偷来的薪柴味道，我渐渐走入华灯初上、灯红酒绿的城市。

        晚安，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