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妻,赤水以东楚国郡主楚氏。自小久居宫室,尝闻为太后所养,作和亲之备。后于天道十年嫁晋王,卒于天道十一年冬月。传为祭祖。
----《志怪杂谈•后妃卷•卷十下篇》
“阿欢,沧镜殿里的含秋全都开花了,以前我跟你说一定会开花的,你却总不肯信我……阿欢,今日不知为何,皇上赐给我很多宫女,她们都是那样活泛的性子,我瞧着她们哪一个都像极了你,可却都不是你,阿欢,为什么我再也找不到你了?你是不是藏起来了?阿欢,再过几日便是我的生辰了,你再像以前那样,给我唱支山歌好不好?阿欢,你出来吧,你出来呀,别再躲着我了,好不好?阿欢,我真的真的很想你……”
月色才上柳梢,冰凉的光晕倾洒在河面上,周遭环绕着泛了素辉的银色冷光,才抽了芽的柳枝长长垂出几枝点水般摇曳于水面,夜晚的柔风轻吹着这撩人的孤寂。
他的眼眶里还盈满着泪水,红得吓人,有血丝在眼白里叫嚣地充斥。他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的声音。他俊朗的面容显得益发憔悴,说着说着,竟抱着青柳旁的那座墓碑号啕大哭起来。似是一夜之间,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徒留了他独自一人,在原地迈不开大步,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石敬在不远处垂手立着,看到这般境况,自己竟都跟着难过起来。先王妃是多好的一位姑娘啊。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家主子在此处哽咽着自言自语絮絮不止已有整三日。
这一年,他问遍大显得道圣人,阴阳两隔,可还有相见之日。
那些圣人瞧着他,眼里满是嘲弄,话里皆是讥讽,痴人说梦。
五十年前。
大显国山川秀美,名迹众多。众位爱好游山玩水的情操高洁的雅士偏偏却都只爱一处风景,一条很平凡,很不起眼的河。
传闻那条河河畔的竹林是晋王和他的结发妻—楚国郡主,一见钟情的地方。
那河唤做赤水,不宽不长,不深不浅,不甚多余,恰恰把晋国楚国分隔了个正正好好。那时楚晋两国国民泱泱几万余人,却相处的出奇和睦,诸民在赤水边的码头上做各式各样的生意,来来往往好不热闹,商贾也已是颇多。
那年河西晋国老晋王垂垂老矣,病入膏肓,也不知这老人家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虽说活了七十有余,半生为太祖打江山、稳国政,到头来,却膝下无子嗣。天子他爹—先帝太祖临终前嘱托天子,说,你个龟儿子,晋、魏、郑、齐、吴这五个侯国你要敢灭一个,试试!如果大显没有这五个侯国的国君—浴血沙场的开国名将,你也别妄想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上!什么?怎么封传国的王?老子究竟是怎么养了个你这么个不成器的!世袭!代代世袭!听见没有?!
这哪里是嘱咐,简直是毫不留情地把他儿子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先帝太祖知道他这个儿子有多少鬼心思,从立他为太子的时候就知道。换个说法,就是因为鬼心思多,所以太祖才立了当今天子成宗为当时的太子。大显国皇帝的性子是从祖上一条线传下来的,总之,不论是立太子,还是立王、立侯、立三公六相,只要他看着顺眼,觉得你身上有某点新颖,吸引他,他觉得好玩,新鲜,就会不择手段的收罗你,给你任何你想要的爵位。
换言之,估计都有什么毛病,跟别的朝代的皇帝简直不一样。
天子胆子也够大的,历数往事,压根就没听过他爹的话。茶不思饭不想的思虑了许久,觉得真是绞尽脑汁都想不出好法子了,于是理所当然的任命自己的幺弟去接管晋国,封为晋国储君。
老晋王接到千里迢迢传来的旨意后,气得心肝肠肺无一不疼,却又无可奈何,整日里西施捧心,暗地里恨不得拿针扎死这个衣冠禽兽。
后来啊,后来老晋王死了。临死前死死攥住当年先帝封他为王的旧诏,死不瞑目。
再后来,离天子的弟弟受封王礼还不到几日的时候,有个小孩在一夜之间挑了御林军驻扎晋国的大营。一把长戟戳死了十几个将士。没错,说起来挺扯淡的事儿到了大显就变得一本正经起来。确切来说,也不算小孩了,已经是个十三岁左右的衣袂飞扬的少年郎。小少年身上穿的也不是什么贵族公子哥常穿的值钱的蜀锦湘绣,而是平常市面上只卖几刀的粗布麻衣,可穿在这少年身上,却硬生生被穿出了吴带当风的飘逸英朗之感。带到余下众将士心力交瘁地抓到小孩儿预备进京面圣时,小少年仍然理直气壮的认为自己做的很对,很好,很光荣。
天子听了这事,觉得有趣,传召提人上朝堂上与自己一叙。
小少年大大方方地走上前来,袍子早已在厮杀时被扯得惨不忍睹,几道触目惊心的血迹像山茶花似的开满了长袍。与天子对视时,少年抬起头骄傲张狂。成宗看着少年额头眉目间被溅上的血污倍感心惊胆战,而那双眼睛却甚是清澈明媚天真至极。成宗没来由的感到心寒。
小少年昂起头,挺直身板问成宗:“我帮你平定突厥之乱,到时你给我一样东西好不好?”声音还泛着清脆,却无比响亮,似是懵懂过甚、不谙世事的样子。
成宗笑了,勾了勾唇,颇不信任:“你?你似乎还未及冠吧?”
小少年也笑了,浅笑如风,面容俊秀,眼眸深邃,是个貌比潘安的儿郎。“我虽未及弱冠,可愿以一战守我大显,扬名四方。纵算我死了,也不过是条命而已,非富非贵,普通甚矣。”那个长身玉立的小少年唇畔逸出恰到好处的微笑。
成宗看着小小少年露出的两个小虎牙,挑了挑眉,鬼使神差地问:“你想要什么?”
“晋国王位。”
立在一旁的成宗近侍微不可闻的嗤笑了一声。这孩子还真是狗胆包天。
这时候,恰是天道六年的开春。
天道六年入秋的时候,赤水以东的十一岁的河东楚国小郡主应国都皇宫里那位大显老太后的懿旨孤身一人坐上了入宫的马车。虽知自此一去将不复返,可小郡主很是听话,不哭不闹,楚王甚为欣慰,自家女儿长大了。小郡主颇是认命的踏上了马车,临行前撩开车帘,笑着说:“父王父王,明年初春,我带你去突厥看桃花。”楚王听了心里微一抽疼,眼里满是酸涩可却挤不下一滴泪来,摸着女儿的头说,傻孩子,塞北只有狼牙,没有桃花。”
终究还是走了。
楚国小郡主入了宫因着是先帝的亲侄女,宫里宫外没有一人敢非议的,小郡主性子又讨喜,见了一众宫女便姐姐姐姐地喊,停也停不下来,活泛得很。太后也极是和蔼地让她同自己在宁阴殿里一块儿住。小郡主极是通情达理,嘴里说着不敢不敢,却聪明的天天黏在老人家身边,手都不肯撒。太后身旁许久没有这样一个活宝,自然是乐得连嘴都合不拢,下了死命令要留她在身边住,于是小郡主顺理成章的成了宁阴殿的一员。
某一日,小郡主缠着太后说:“太后太后,您就让我再给您讲个故事嘛。”
太后揉了揉眉心,笑嗔:“也不知你这孩子哪来这么多话,说也说不完。”
小郡主扯着太后的袖子撒娇:“您听嘛,我讲了,您听着就是了。”话音才落,大殿外便响起了另一个声音,“哦?王妹想讲些什么?朕也听听。”楚郡主闻声抬眼一望,见来人是天子成宗,便闷闷不作声了,但碍于礼节,还是行了一礼。也不知为何,小郡主自入宫以来,一见到皇兄便心里害怕,许是皇兄每次一见她,就会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让她觉得浑身发毛。
太后见楚郡主快要把头埋进她怀里,哭笑不得,看着成宗,淡淡道:“皇帝今日是有事来找哀家吧?”
成宗也大方的点了点头,一撩龙袍,坐到了下座,目光停留在楚郡主身上,对太后道:“母后,儿臣拨了十万大军给那毛头小子,虽略感不妥,但儿臣还是命他即日出征,儿臣估摸,现已在路上了。”
太后轻抿了口茶,语调平缓:“哀家早就跟你说了不可信不可信,哪知你还是……”
成宗笑了笑,安慰太后道:“母后莫忧,若他实在不行,不是还有儿臣吗?”
当年成宗还是太子时,先帝太祖为平定东海蛮夷之乱亲自挂帅上阵,奈何那时的蛮夷如有神助,每战必胜,逼得大显节节败退,太子成宗闻讯,率兵亲征,领着只有几万余人的队伍奔赴沙场,对抗有二十万军的蛮夷。成宗打仗一把好手,用了几个奇形怪状、闻所未闻的战阵就把蛮夷堵得晕头转向,后来,自然是大显取胜,与蛮夷签了盟约,成宗一战成名。此后甭管是内乱还是外战,只要成宗一出马,无一不平息。而大显的百姓也愈发崇拜起所谓的战神,太子成宗来。
听完天子和太后的对话,楚郡主的眼睛亮了,慌忙又拉住太后的金丝鸳鸯袍的袖子,声音脆脆地问:“太后娘娘,请命要去平突厥的那人是不是慕容景珮?”
ps:晋王这章太多了,改了好几遍,本来想用一个下完结的,但还是加了一个中,原谅十九拖了这么久,但我还爱你们么么哒,评论加关注,让我眼熟你们呀哒哒哒@ '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