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承麒心忧弟弟的病情,让姬悱恻差人领自己去客院探病。殷谪凰只说有话要交代,便请殷承麒现行一步。殷承麒只当殷谪凰对胞弟要暂住姬府而对姬悱恻有所交托,便没有多想先行离开了正堂。待他走后,两人落座,下人重新上了茶水点心,添了炭火,换过了熏炉内的香料,退至门外敞开正门以示二人清白不曾苟且。

姬悱恻见殷谪凰坦然不畏心中倒是起了几分戏弄之意,他嬉笑道:“公主就不好奇那半株老参的处用?”

殷谪凰闻声轻笑,细细提盖过茶,慢慢抿了一口茶,有条不紊地细品慢酌,“好茶,真真儿的好茶!”

姬悱恻挑眉相睇。殷谪凰放下茶碗拈帕轻拭唇角,“我连那盅药何以送至顾府都不好奇,又为何要好奇那药盅里的东西?”

“公主聪慧,是小爵卖弄了。”姬悱恻笑着赔着不是,而后又问道:“公主当真不好奇?”

“世间杂事多如牛毛,若件件好奇,那岂不是一辈子甭做旁的,统统葬在这好奇里了?”殷谪凰轻轻淡淡相答。

姬悱恻搔搔下巴,“话是不错,可也忒无趣了些。殿下正值花季,何以如此耄耋心态?要不得,要不得。”

“爵爷生在富贵世家,不也没养成个挥金如土的脾气不是?”殷谪凰掩唇轻笑,倒给姬悱恻弄个了不知该笑还是该臊。

另一边,殷承麒到了客院,见过了太医,详询了病情,亲见弟弟神色安然气息匀畅,担忧之色方褪去不少。他在床榻前稍坐了片刻,又仔细叮嘱了一番,再才回到正堂。

殷承麒回到正堂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司鸿和一个侍卫装扮的男子疾步走了进来,分别向殷氏兄妹走去,各自耳语。姬悱恻在旁观望,只见两兄妹的脸色各异却都透着一股子莫名的阴晦。

殷承麒脸色阴沉,看向殷谪凰,眼神中带着犹疑揣度还有几分不明的恼恨。“盈妃死了。”殷承麒冷冷地开口。

殷谪凰挑眉相对,“听二哥哥的口气倒是想说什么?难不成还想说我是做的?”

殷承麒沉下脸色,威仪之势迫人。殷谪凰云淡风轻不为所动,只缓缓说道:“不是说郑太医自缢,留下遗书说是自己下方有误,致使盈妃气血亏竭回天乏术,所以才以死谢罪嘛?哥哥怎的还怨上我了?”

“若不是你,哪又何人所为?当日你在盈妃处便是瓜田李下,而今盈妃暴毙,便不是你做的,你也难逃干系。父皇那里你又该如何交代?谪凰,纵然为兄信你不曾暗下杀手,但外面悠悠众口你又该如何取信?难不成真要让人栽你一个恃宠而骄枉杀庶母的罪名吗?”殷承麒不由动怒,言语犀利却也不乏担忧。

殷谪凰闻言敛容相望,口气也温和了许多,“二哥哥终还是把妹妹放在了心上。妹妹交句实话,杀她之心,有!杀她之实……”殷谪凰一顿,摇摇头,“无!盈妃到底在盘算什么,妹妹心里有数,端不会在此不清不楚之际做下这等蠢事授人以柄。只不过……”殷谪凰欲言又止,眼角瞟了一下姬悱恻。

“只不过什么?”殷承麒追问道。

姬悱恻在旁忽然轻咳,“失礼失礼,小爵内急,先去方便方便。二位殿下无须客套,自便自便。”说着,他便一溜小跑退出了正堂。

殷谪凰满意地微微颔首,复对殷承麒说道:“只不过有人假我之名做了这等腌臜之事。一则灭口,二则诬我,三则揣看父皇的心思。”

殷承麒毕竟不是榆木疙瘩,殷谪凰话一出口,他瞬间便明了其中机关。想当日承鹏遭诬,承鸾遇袭,盈妃小产,这事串在一起任谁都知道不是表明那般简单。只一个小小的妃子,万不敢也没有那样的城府心机敢对皇子下手。此事若无有心有势之人在后操控,端不会发展得如此水到渠成。“以你的意思,这后面的是?”殷承麒压低声音问道。

殷谪凰微微摇头,顺势将茶碗中的余茶泼在地上。

“怎会是他?!”殷承麒惊愕不已,却又转瞬通透。“是了,只能是他……”

殷氏兄妹相顾无语,过了片刻,殷谪凰扬声说道:“爵爷这趟方便可是够久啊。”话音方落,姬悱恻迈步走进正堂,陪着笑说道:“怠慢怠慢,勿怪勿怪啊。”

殷谪凰衔笑相睇,“爵爷客套了。”

恰这时,姬府老总管领着一位内监自外进来,内监手中高举圣旨,环顾三人,扬声道:“麒郡王、八公主、护国公接旨!”

三人面面相觑不明就里,但还是依礼上前跪地听宣。

“奉天承运,皇帝诏日。自去年孟冬始,南浙聚流民过万,失所者何止百千。适逢年节,朕居京畿每思及百姓之苦便如梗骨在喉,恰如切肤之痛。今着皇二子殷承麒任南巡钦差,明日动身前往南浙。允其有便宜行事之权,代朕巡牧,体察南浙灾情,施恩放赈,定民心,助民力,除民忧,解民困,还南浙诸地百姓安乐。

皇八女殷谪凰自幼聪敏淑良,饱读典籍章卷,熟知南浙风土人情,着其南巡随行辅助钦差处理当地事务,务求尽心尽力善用所学。南浙地处偏远,朕怜皇女娇弱,特准其近身四宫人随行侍候。望尔等奴才尽心侍主,忠心不二。

护国公姬悱恻为人急公好义,救助皇六子有功,特赐银万两以示嘉许。钦此。”内监高声宣读过圣旨,三人磕头谢了恩,起身接过圣旨复有看了一遍。

姬悱恻何等精明,自老总管捧着的银盘中取出两锭五十两的银锭塞到了内监手中,“公公劳苦了,喝口茶再走吧。”

内监腆着笑,掂了掂银子顺手揣进了袖袋里,躬身作揖,“不了不了,咱家还要回宫复命,岂敢耽搁。爵爷这番心意咱家心领了。”内监拍拍姬悱恻的手背,小声说道:“万岁爷留话,六殿下在公爷府的一切吃穿用度皆有内府支出。劳爵爷费心了。”

“能侍候龙子乃是小爵的福分,更是本分。还请公公回禀万岁,六殿下于我这里定当安妥,万请放心。”

内监笑着点点头,转身朝着殷氏兄妹行礼,“二位殿下,随行仪仗侍从诸等已至麒郡王府邸,还望二位殿下尽早动身,切莫耽搁。”

殷承麒微微颔首,“李公公,劳你辛苦了。小王即刻回府料理出行事务。”

“那咱家便先行告退了。”

内监离开了姬府,殷氏兄妹瞅着圣旨,端是一样的脸色不同的心境。殷承麒心中暗叹,这位八妹妹果不是一般的人物,竟让父皇偏爱如此。这哪里是什么南巡,分明就是给她一个离宫避祸免人蜚语的说辞。想来没谁能让父皇如此溺宠了。只不知幕后那位而今是怎样的脸色。

殷谪凰摸索着圣旨上的玉玺朱印,看来父皇有心让自己远离是非。可是只怕这掩耳盗铃之举反会刺激了那人的神经,只怕日后自己警觉百倍提防再三了。

既然领了圣旨受了皇命,两兄妹自是不敢耽搁,向姬悱恻告了辞。在离开姬府前,殷谪凰转身对送客的姬悱恻说道:“爵爷,击掌之约没忘吧?”

姬悱恻挑眉轻笑,“京城着实寒冷,想来南方该是春色满园。不知在下与公主可有偶遇邂逅之缘?”

殷谪凰闻言浅笑,转身戴上帷帽翩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