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拐出了巷子上了东大街,行至街中,轿夫停了脚。宫人司鸢隔着轿帘说道:“主子,路中不知何故围了一群人,两旁停置了车轿将路挡了个严实,咱们的轿子怕是绕不过去了。”
殷谪凰闻言撩开轿帘探看,果然,前方乌压压围了许多人,有百姓装扮的,还有家奴院丁打扮的,更有衙门捕快,不时传来争执之声。“司鸿,你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是。”司鸿领命而去,不消片刻便回来回话,“回主子,是两位贵人起了争执,巡防衙役摆不平,请了知府大人做主,没成想那墙头草两面都不想得罪,才弄成现在的模样。”
“贵人?”
“是,一位是护国公,另一位是祁王世子。”
“祁王世子?十二皇叔家的堂兄?真是有趣。”殷谪凰自语,淡淡一笑,扯过一旁的帷貌戴上,“走,去看看新鲜。”司鸢闻声赶忙让轿夫压轿,掀开轿帘。
殷谪凰步姿款款,护卫不敢稍怠,紧随左右。司鸿和司鸢分开人群引领殷谪凰来到事发之处。只见知府魏大人频频擦汗左右相睇,忙得不亦乐乎。
殷谪凰抬眼相看,左边的人有些面生,看模样,年纪与自己相仿。相貌出众,一双丹凤眼尤其夺目。头上束以银冠,横插羊脂玉白簪,一身银色绸袍,衣摆和袖口上用金银线绣着流云万重飞蝠纹,胸前用同样的金银线绣了蛟龙闹海图,脚上蹬着一双緢了金线的高靴。整个人透着三分轻佻,二分痞气,还有那么五六分的幸灾乐祸。
按殷朝服制,皇帝袍服绣五爪龙;太子、亲王等为四爪龙;郡王以及亲王世子等为三爪龙;其他无爵位勋名在身的皇族子嗣则绣无爪团龙纹;自公爵以下替为蛟、螭、蟒、勾陈等;武将从兽,文官从禽,各按品级相应变秩。
故此,殷谪凰一看那男子银袍之上的蛟龙纹便知他就是护国公姬悱恻。虽说不曾怎么见过,但是这人的事迹自己却不时耳闻。“果是爱财成性,活脱脱 一个银娃娃。”殷谪凰小声嘀咕着。
殷谪凰稍站些许,只听得七七八八云里雾里,倒是没搞清楚个参辰卯酉。然而再看祁王世子,较之姬悱恻的轻松自得,这位堂兄可就不那么欢喜了。殷谪凰微微摇摇头,虽说她不是爱管闲事之人,但好歹沾亲带故,总不好让皇室在外面失了风度,丢了面子。她翩然走上前,对着祁王世子道了万福,“堂兄万安。许久不见,身体可好?”
祁王世子此时哪有心思和人寒暄,只随意瞟了一眼,只见眼前之人头戴白纱帷帽遮挡了整张脸,身上穿的也极为素雅寡淡,开口便唤自己堂哥……祁王世子也没细想,只当是哪家王府不受宠的郡主,不然怎会如此朴素。于是他不耐的一挥手,却不巧正挥到帽檐上,刚好一阵风起,帷帽随风落地,露出了殷谪凰未着脂粉疤痕显著的容颜。
殷谪凰不羞不怒,微微一笑,接过姬悱恻捡起的帷帽轻轻弹了两下,复又戴好,全程不疾不徐,丝毫未被众人眼中的惊愕厌弃之情所扰,只轻轻对姬悱恻道了一声“多谢。”
姬悱恻不以为意,轻笑道:“谢就不必,若真是过意不去,不如送我几锭银子好了。”
殷谪凰淡淡一笑,“听闻爵爷的择妻标准是长得要像银子,如今看来这话该不是杜撰的了。而今我财微短富,怕是拿不出那样明晃晃的玩意儿。待哪日我得金山银山,定命人铸一座银样仙子送予爵爷做媳妇,爵爷以为如何?”
姬悱恻闻言哈哈大笑,摸索着下巴似当真般的思索,“听来似乎不错,便是不能暖床,倒也可以省了吃喝开销。嗯,算起来似乎不亏,不亏!哈哈哈哈……”
殷谪凰见他这般应和自己,不由一阵失笑。“容我多嘴相问,两位在此所为何事?”
“倒没什么,就是世子大人看上了我的马车,而我不愿割爱罢了。”姬悱恻轻描淡写的说道。
“胡说什么!”世子怒道:“分明是你撞坏了我的马车,却抵赖不赔,怎得变成了我强买他人之好?岂有此理!”
殷谪凰微微摇头,心下明了,定是自己的堂兄不知何处得罪了姬悱恻。想自己这堂兄,空有一身蛮力,却毫无心机城府,与其说耿直,倒不如说单纯。自幼跟着他爹在军队里出出进进,文人那套心机百转他是丁点不会,被人卖了还帮人家算账收钱呢。
也罢!殷谪凰心中自语,既已开口了,便就好人做到底。总不好现在这样拍拍屁股撒手走人吧。再说,这路被他们堵了个水泄不通,自己想走也走不过去。如此想罢,殷谪凰向姬悱恻款款施礼,轻声言道:“爵爷勿怪,我这堂兄向来性直,率真如竹。若有何不妥之言行,还望爵爷不吝相告。迂回斗转之法只会徒增枝节,不是我堂兄这般率性男儿所为。”
世子在一旁拼命的点头,一脸的确如此。
姬悱恻却扯嘴一笑,心说,你当我听不出你这话里话外明褒暗损的调调?他率真如竹,男儿所为。敢情是他直肠子一路到底,我就是七扭八拐的歪歪道子?好嘛,里外里我还不是男人了!
姬悱恻越寻思就笑得越痞气,人家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自己要是再转圈子就显得小家子气了;可是就这么痛快的一语道破,似乎又对不起自己。姬悱恻但笑不语,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帷帽后隐隐绰绰的容颜,忽而心中翻腾起了一股子异样之感,只觉得心里痒痒的,抓不到挠不着,顿生一股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