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世事无常,得失之际,一笑泯之矣。

   与君谈讌,契阔说之。尔诉其往,我自倾听。

   

   焚香与琴,有风飒然。漫观云舒,庭前花开,浮生起落罢。

   怜我君邀,道可同否?笑而音驻,我自更酌。


   举酒属君,君却未接。青衫皓腕,陌上风流,公子已无双。

   拒而复问,饮而玉立,“我自倾杯,君且随意。”


   竹屋小筑内,他一袭青衫,墨发及腰未束,广袖飘然,绝色的容颜有一双清冷双眸,此时却稍显温和,他望着庭外止步未进的他,“子未,你怎来了?”声音清澈泠然。

   庭篱外,子未一袭黑衣,坚硬的轮廓带着一股望而生畏的凛然,一双黑眸黝然,他望着青衫身后那个在他眼里略显简陋的竹屋,有些不敢相信昔日的青衫竟会待在这里。

   “青衫,你便一直待在这吗?”他走进去,“宁愿待在这青山竹屋也不愿再踏足外面?”

   青衫未语,看他走近便指着西墙角的石桌凳,轻道,“稍坐。”

   子未脚步一顿,转头看见西墙角那棵已开满花的梨花树时,眼里划过情愫,点点头。

   青衫略笑,转身进了屋内,片刻,他端一壶两杯出来,“去年酿的梨花酒,小酌尚可。”

   子未闻而不语,只盯着石桌上那把已被梨花覆盖的古琴,良久,他叹一口气,“原来,你竟还带着它。”

   青衫挑眉,斜长入鬓的眉如画,宽大的青袖抚过古琴,落尽了花瓣,风流肆意,“子未,昔日之事,不必挂怀。”

   子未不语。

   青衫持壶倒酒,梨香四溢,沁人心脾,他淡淡瞥过子未,对方身上的气势,比以往更为慑人,眼里划过深意,纵然他再如何阻止,这世事因果,终是无法掌控所有。脑中忽闪过往昔,他一愣,低头置壶,怎的又想了。

   他道,“你我已五年未见,这几年,你可还好?”

   子未不由恍神,原来竟已过了五年了么……

   眼里有些酸涩,强强压下,喝过那梨花酒,才道,“五年前你走后,我听了子颜的建议,跟随三叔进了军营,他教我如何作战,稳军心,并时刻督我练功……”

   一个时辰过去了,子未仍未说尽,五年的事,能说尽吗?

   青衫在一旁抚琴,他的目光跃向远方,入目的,是层层峰峦,天上浮云卷舒随风,无尽肆意。

   墨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遮住了他低头时眼底的无奈,原来五年,足以令世事变化,浮生起落间,往事已无。

   他十指纤长,一勾一抚间,行云流水,奏出清平调。

   有风飒然而至,梨花悄然飘落,缠绕墨发青衫,清冷如画更似谪仙。

   “青衫……”子未忽唤道。

   “嗯?”指间未停。

   “……山间纵然清静,但若有人一心追寻你下落……”

   “子未,莫小觑了我。”淡淡的一句足以令子未无言以对,青衫接着道,“青衫既能平安度过这五年,便也说明,我公子一族并非只剩下我一人,”他勾唇,抬起头来,“相反,它在重生。”

   子未皱眉,“那又如何?你若随我入朝,以你的才华,足以惊艳天下,公子一族,复兴也不是不可能。”

   “呵,”青衫轻笑,他停指,“子未,我若没记错,这已是第三次了,前两次我都已拒,更遑论今日?”

   “青衫,这一次,你答应了,又有何妨?”

   青衫未答,持壶将那一空杯注满酒,转而举起自己的酒杯,向他邀酒。

   青袖下露出的手腕,纤细白皙,举着的青杯衬得手指更显修长透明,谁又能想到,这样的一双手,曾一指江山,执剑御敌?而如今,只是弹琴作画罢了。

   子未冷着脸,未接。

   青衫举了有一会了,见他仍未动作,摇了摇头,“子未,我只是不愿罢了。”

   他仰头饮下这梨花酒,起身时,不知洒落了多少缤纷。

   他看着子未,绝色的容颜已含有一抹笑,淡淡的。

   他挥袖,“我自倾杯,君且随意。”

   说罢,子未看着那一抹青影,不带丝毫留恋的渐渐远离自己的视线。

   “随意么……”

   他站起身来,看着身旁开的肆意的梨花,片片如雪,依稀可见往昔她清澈的容颜,苍凉一笑,“你若真能随意,又何必再留这一树梨花?又何必再留凤梧琴?那已是七年的梨花酿,你又何必再留……”

   你若已忘,何必如此?

   公子青衫,你竟自欺欺人,五年了么……

   风吹落的梨花片片,渐渐覆盖古琴,似要掩盖旧痕,或落入青杯,轻漾几波涟漪,停留。

   这竹苑,何等清冷,独他一袭青衫,与此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