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殷承麒早已备好马车候在宫门外。殷谪凰从丰祯帝那里讨了圣旨,将殷承鸾带出宫诊治。丰祯帝担心不减,不但差了三个太医随行,更派了一队御林军随护。若不是殷谪凰拦着,想必连裕公公都要跟着他们出宫了。拖拖拉拉好一会儿,一行人才这般浩浩荡荡地前往护国公府。

姬悱恻早已嘱咐了下人大开正门,一切所需都备置妥当。下人协助太医将昏迷的殷承鸾送至客院,御林军不敢轻懈,将客院层层围住,除了殷谪凰随行而来之人,其他闲杂一概挡至门外。

姬悱恻将殷氏兄妹引领至正堂,让了上首位。殷谪凰也不客套,款款落座。倒是殷承麒同姬悱恻寒暄了一阵退到了旁座上。

“敢问爵爷,大夫何在?”殷承麒问道。他心中暗惑,不知殷谪凰此般波澜不兴的淡然从容究竟是何意。他不禁犹疑起来,莫不是这两人之间有着旁人不知的默契,还是……殷谪凰当真冷血到了连胞弟的生死都漠不关心熟视无睹?难道说,殷承凤之死当真让这个妹妹灭没了人性天良?

姬悱恻闻言淡然一笑,“莫急莫急,人已经在路上,估摸正午就该到了。”

殷承麒听得这话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倒是殷谪凰放下茶碗轻笑,“我知爵爷是个生意人,从不做折本的买卖。想必那株人参价值不菲,我也不好白拿白用。只奈何我一无长财,二无祖荫,那黄白之物实在是少得可怜。”殷谪凰微微一顿,抿嘴而笑,抬手取下发髻上的钗子递与姬悱恻,“爵爷只管将这贝钗拿去,找它原主,直说是我的意思。想来那位定能给出让爵爷心满意足的报酬。”

姬悱恻挑眉相看,这钗子并不陌生,正是那日醉仙居里花辞凤所赠之物。他摇首轻笑道:“公主殿下不去做生意真是可惜了。这无本买卖做得可真是得心应手、顺理成章啊。”他边说着边接过贝钗,唤下人送来一支锦盒,将贝钗小心收妥。“既然如此,小爵便却之不恭了。”

“爵爷说笑了。若有朝一日谪凰当真抛富弃贵舍了这身行头,定当拜于爵爷门下做个小学徒,认真真学学爵爷那套生意经。”殷谪凰掩唇轻笑,丝毫不见半分强颜。

此时不止殷承麒生疑,便是姬悱恻也顿生疑窦。这位公主殿下昨个儿丧母,而今弟弟又生死难知,她如此这般谈笑风生丝毫不见悲凄伤感,这到底是唱得哪一出?

殷谪凰对两人的疑惑丝毫不知,亦或是知而不表,究竟是何无从可知。她依旧云淡风轻的品茗慢酌,不见半分焦躁忧急。过了些许,下人更换了茶水点心,添了炭火,三人仍是不言不语各自思忖。

屋内茶香氤氤,姬悱恻轻瞥一眼窗外,自语道:“看天色,这人怕是该到了。”话音未落,自外面忽的飘进一股子不明香气,携寒带冽沁人心脾。随着香气渐郁,一人翩然而入。姬悱恻笑道:“说曹操曹操到。”

殷承麒闻声相看,只见来人年岁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身材高挑,一袭天青色的衣衫长袍,水云色的织锦腰带,腰间挂着一支半拳大鎏金镂空的香球,除此别无赘饰。来人相貌清丽俊朗,剑眉横斜,一双凤眼含威带势,黑发束起,以一支寻常的木钗固住,端是一身的清朗潇洒,一脸淡然从容,绝非寻常人物。殷承麒只觉来人似曾相识,不由仔细打量再三,却硬是想不出何时何地见过。他微微蹙眉兀自思度。

姬悱恻快步迎了上去,“哥哥唉,你倒是准时,就不敢早来个把时辰?瞧瞧,这大晌午的,光茶水我招待出去好几壶。”他似真似假的埋怨着,殷谪凰不由莞尔,殷承麒也报以苦笑,唯独进门这位一脸的无动于衷。若说此人冷傲,可却又是一副春风袭人的温温模样;若说是人可亲近,偏又透着那么一股子拒人千里的疏漠。

殷谪凰理理衣袖起身相迎,淡笑道:“自我家哥哥回话说爵爷延请了良医,我便寻思着以爵爷的身家想必请托该是司徒老先生。没成想,来得竟然司徒哥哥。谪凰这厢有礼了。”说着便道了万福。

“司徒晓见过公主千岁,千岁千岁千千岁。”司徒晓撩袍要跪,殷谪凰眼疾手快赶忙上前一步,双手一托硬生生将这一跪拦了下来。

殷承麒在旁边一愣,不由出声相阻,“谪凰!”

殷谪凰闻声侧首相对,笑着摇摇头,“二哥哥莫恼。这里到底不是皇城大内,那些虚头规矩就免了吧。何况司徒老先生对我有救命再生之恩。我唤他亲孙一声哥哥,还是我高攀人家呢。”

“既然良医到了,可以看诊下药了吧?”殷承麒询问道。

“那是自然。”姬悱恻朗笑相答,“两位稍坐,我这就带司徒去看看六殿下。”

“本王同你们一起去。”殷承麒不假思索直言相对。

出乎意料的是,殷谪凰反手拦住兄长,柔声轻言,“二哥哥莫慌,好歹是爵爷府邸,我等自当客随主便。你我就在此等候。再说,客院里还有司鸢那丫头在,你府上的那两个机灵油头不也在那儿嘛,安心啦。”

司徒晓也转身说道:“两位殿下放宽心,一切自有鄙人相担。”

“那便有劳司徒哥哥了。”

“不敢当,公主还是唤在下司徒晓为好。”司徒晓淡然相答,不卑不亢。

“既然如此,那本宫便唤你一声司徒先生吧。有劳了。”殷谪凰态度骤变,一派高贵傲然,全不似方才那般亲切可人。

司徒晓悠悠一笑,“果然还是这般模样对我的脾气。”笑语悠然散落身后,留下了一脸了然的殷谪凰,还有一脸茫然的殷承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