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护国公府里一派喜气洋洋。只有姬悱恻割肉剜心般地看着老总管给下人们派发红包,他坐在大厅里浑身的不舒服。下人们也知晓自家主子的脾气,虽说红包的分量都不轻,但是谁都不敢笑得太开心,以免惹祸上身。

老总管瞥了瞥一脸了无生趣的小公爷,不由摇头一笑,端起了长辈的架子把当家主子赶去了书房。

姬悱恻恹恹地翻了翻账本,瞅了瞅放在桌案上的请柬。他呆了一下,拿起请柬看了又看。这从皇宫大内送来的帖子就是姬悱恻的一块心病。尤其那日在东大街偶遇殷谪凰之后,他每每想起那日的情景,心中便会泛起一股子不曾有过的瘙痒之感,莫名的烦闷,却又有些雀跃欣喜。

其实对姬悱恻而言,殷谪凰并非全然的陌生。当年老公爷在世的时候,他也经常出入内廷。当时他们不过八九岁的年纪。那时的殷谪凰和胞兄殷承凤看起来极为相像,若不是穿戴不同,想必定会迷惑很多人。

姬悱恻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那年夏天他在铜山阁里见到的那个披发半裸的背影,到底是这对兄妹中的哪一个?这个疑问困扰了他许多年。他不敢告诉别人,更不敢开口相问。虽说当时他们都是未成年的孩子,但皇家规矩终是繁冗陈杂。若是窥得皇子的裸背,那倒也无妨,顶多责怪几句罢了。可若是公主,那自是另当别论。

姬悱恻下意识的抬手摸索着自己的锁骨。他锁骨下方生有一块红色胎记,状如桃花。而当年他看到的裸背在腰际处也有一块红色胎记,形似蝴蝶。“难不成还是上辈子的冤家对头?”姬悱恻喃喃自嘲道。

前些日子家里的探子回告,京中收到殷谪凰生辰宴请柬的人多是官宦世家中正值适婚之龄的嫡子女,另就是如他这等未娶正室的异姓王爵。姬悱恻眼带兴味的搔搔下巴,看来这位金枝打算当把媒婆拉郎配。只是不知这其中到底打得谁家的算盘。

姬悱恻想不出头绪,又被脑海中殷谪凰的身影弄得有些烦闷,便披了暖裘,呵阻了下人的跟随,一个人出了府。

街面上的大宅子俱都红灯高挂,红绸高挑;小门小户也在门上贴着对联对福。地上铺满了鞭炮的红屑,商家店铺关门闭户,门铺板上贴着红纸,写了些吉利话,告知众客年节歇业和开业的日子。

姬悱恻摇摇头,便是他这样的财迷篓子也在年节里给掌柜伙计们放了假。除了京城里那家最大的醉仙居,因为年前便接下许多年节单子,才没有关门谢客。姬悱恻一路悠哉地到了醉仙居。

跑堂的一看东家到了,赶忙唤了掌柜的,自己拎着干净的布巾迎了上去,轻巧利索地弹了弹姬悱恻身上的浮雪,将人迎进大堂。

掌柜的躬身上前,“爷,今儿是来对账还是巡店?”

姬悱恻径直走向楼梯,一摆手,“忙你的,今儿就是随便坐坐。”

醉仙居的掌柜自打老公爷那会儿就在了,也算是看着姬悱恻长大的。他一听姬悱恻如此说道,便知道自家主子又为了红包闹心呢。他哑然一笑,朝着小二一招手,附耳嘱咐道:“去,把老板娘叫起来。就说主子爷来了,叫她下厨炸几块年糕给主子爷甜甜嘴。”

小二点头称是,刚转身又被掌柜的叫住了,“一会儿上窖子里把前年酿的那坛果子蜜取出来。小心点,可别给我摔喽!你个毛手毛脚的!”掌柜的假意吹胡子瞪眼睛,店小二挠了挠头,憨憨地咧嘴一笑,转身跑开了。

掌柜又交待了跑堂几句,这才撩袍上了楼,却险些撞到了呆立在二楼楼梯口处的姬悱恻。“爷?”掌柜的不解地轻声问询,而姬悱恻却毫无反应。掌柜无奈只得探身越过姬悱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二楼靠窗处坐着五位姑娘,看衣着言行,该是一主四仆。那坐在主位上的姑娘只能看到侧脸,但只那侧脸就已让人想入非非了……掌柜恍悟,了然一笑,想必是主子爷动了春心。

许是姬悱恻的目光过于热切,主位上的姑娘似有感应地转头看来,笑容淡淡。掌柜的骤然捂住了自己的嘴,敛目躬身后退。

“别来无恙,爵爷。”那姑娘翩翩然起身,站在原地朝着姬悱恻道了万福。

姬悱恻垂首闭目,扯嘴苦笑,难不成真是上辈子的冤家,这辈子的孽债?大年初一都不得安生!他边想着边走上前,抬头朗笑,“有劳挂记。小爵给八公主请安了。”语毕便撩袍单膝屈跪,“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殷谪凰挥袖虚扶。待姬悱恻站直身子,两人双眸对视,但笑不语。此情此景合该是旖旎多情,却奈何不见风花雪月,唯有胜负输赢!

究竟是天意巧合,还是人为刻意?怕只有天知地知她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