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惊堂木打在书案上大堂里瞬间安静下来了。

  说书的是个老人,身体消瘦,颧骨高突,眼神里透着锐利。一身长袍,一块惊堂木,一碗茶就是他的全部家当。惊堂木一拍,众人就打起了精神等着老老先生开讲。

  “书接上回?那就未免俗气了!”老人惊堂木又是一拍。声音洪亮似黄钟,正气十足“今日就讲讲那战场上的故事!”

  “好!”老先生每逢八月十二日只讲远征军的故事。每一次都比上一次讲的更加精彩。不少老听客就盼着这一天。

  老先生清清嗓子。
  “那年我还是个小娃娃,我爹也是个说书的。正赶上打仗,抓壮丁。我爹说,堂堂七尺男儿,贪生怕死,不为国家拿起刀剑,愧对祖宗!说罢就挨了我娘一板栗。你个忘本的!你打仗去了,就别回来!我爹嘿嘿一笑,当天晚上趁着我娘和我熟睡,带着几件衣服就跑了。参军入伍,光宗耀祖!当兵是我爹的一个愿望。逃亡了大半辈子,在江南落地生根,讨了个怪脾气的江南婆娘。

  我娘第二天一早,什么都没说,当着我的面把我爹说书时喝茶的茶碗摔到地上,摔个稀巴烂。一边捡着碎瓷片,一边骂,骂着骂着泪珠就留下来了。我傻站着,也跟着哭,我娘的脾气不像个江南人,一巴掌掴在我脸上:哭个屁,拿你爹的惊堂木去。

  我爹的惊堂木,那是楠木的,带着香味,沉甸甸的,我爹爱惜这东西,一般都放在我够不着的地方,这次不知道怎么了,就放在他书房的书桌上。

  我抱着惊堂木去找我娘,就见她穿着和我爹那件青色长衫差不多的一件长衫,头发挽起来盘着。我看呆了,我娘也没多说什么,只说让我跟着。

  那年这里还,没这么大,来听书的人到是不少,就冲着我爹的一口老秦腔,把那些江湖恩怨,刀剑情仇讲的茶客们不听完,不愿意走。

  老板见说书的人换了,看着我娘的扮相,看了我俩一眼,没说什么,老规矩,提来茶壶给说书先生倒上,只见我娘拿出个茶碗,薄壁厚底,青花厚釉。拳头大小,和我爹的那个茶碗看上去没什么不一样。

  我把惊堂木放到书案上,眼睛一只盯着那个茶碗,碗底一双锦鲤。倒上茶水就像在比肩游动。

我娘突然拧住我的耳朵:你小子给我听好了,老严家的功夫传男不传女,就教你一遍,听好了!

  我爹不让我学说书,多年之后我才明白,我爷爷说书惹上了朝廷,临死前都在叮嘱我爹别说书。可我爹年气盛,后来朝廷南迁,就跟着混到江南来。把这些年经历的编成书文,抄起了说书的惊堂木。这惊堂木,祖传!

  那天就记得我娘惊堂木拍的震天响,一开嗓吓坏了茶客。哪是个婆娘,比我爹的秦腔都浓,楞了一阵那掌声叫好声,比听我爹说书时都响。

  一年后,我已经十四岁了,八月十二,我娘正在茶馆准备开嗓。就听见,下面有人说道:听说了吗?朝廷又打败仗了。真惨,死了四五万人呐!有个当兵的,以前好像是个说书的,临死还嚷着回家给他婆娘说书听。

  我娘端着茶碗的手一抖,清脆的碎瓷声里两条鱼游出了茶碗,我娘说:娃子,娘不说了,娘去听你爹说书去。”

  老先生抿了一口茶。刚拿惊堂木,一口血喷了出来。
我也该走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