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天水正蓝,又是一年新科放榜日。

恭贺三甲的队伍在或悲或喜的人群中喧闹而去,去慰劳十年寒窗、去恭迎新的时代。

据说,今年的新科状元,是贫苦出身、背水一战。

一朝得名,真可谓苦尽甘来、生而逢时。

据说,当朝皇帝十分欣赏这位白衣状元,有意许其驸马之位,如此际遇,当真令人艳羡。

洛轩走出皇宫,走到皇上赏给状元的别院,看着这和自己生长的村子差不多大的院子,内心还是有些懵。

自己这就……高中了……?这就已经是状元了? 坐在正厅,洛轩恍恍惚惚的看着一批批穿着整齐的佣人们忙碌着,有些迷茫、也有些自豪。

只有我配得上这些,我一定要大有作为…… 千里之外…… “阿琬,算算日子,今天该是科考放榜了,你家洛轩一定能高中的。”

“嗯,我知道的。” 迟村的河岸旁,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常常会有一位年轻的妇人在渡口眺望,从雪落梨开,到莺飞草长。

偶尔有人走到她身边,她总是淡淡点头略作回应,但视线,从未离开过远方。 “……他的消息也会很快了,你啊,可算等到头了。”

暮春的微风,静静地路过水面,拂起岸边的垂杨,挽起离人的衣袂。淡淡的水雾中,有一艘红色的船,载满欢喜,飞快地到来;有一位白衣的女子,嘴角含笑,轻轻地离去。

再未回头…… 十年之后。

曾经偏僻静谧的迟村已经拥有了令人艳羡的繁华与名气。

商铺林立、日夜笙歌,来到此地的人,总是会听到这里的人发自内心的感谢朝中的那位惊才艳艳的少年宰相,据说是他建议皇上发展此处的商业,也是他提出多种方式改进政策。

满朝上下,交口称赞这位少年宰相的风华与智慧。

在这繁华的村镇之外,有一条古旧的道路,据说那是多年以前的小迟村与外界沟通的唯一道路。现在,它已不复当年的热闹,只剩夹道的荒草与飞扬的尘土,记录着曾经的离人与归者。

小道旁边,有一个小小的茶庐,简陋但干净。每天,都有一位清雅的女子,从这村镇中所剩不多的旧屋中走出,来到这个茶庐,静静地坐着、站着、品着,招待着屈指可数的路人。

愿有一盏茶,聊聊慰风尘。

一日午后,一位青衣骏马中年郎慢悠悠地踏上了这条沉默的道路,他观望四周的眼神中隐隐闪烁着怀念与苍凉。忽的看见这个孤独的站立在路旁的茶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店家,来一壶茶。”

“您稍等。”

微风吹过, 茶庐柱子上挂着的小铃铛轻声作响,敲开了长久的静谧,撞进茶客的心房。

不多时,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可爱小姑娘端来了一碗茶,刚放下便飞快地跑走了,躲在稍远处好奇的打量着。 那中年男子,静静的盯着这碗茶,仿佛想要盯出朵花来,过了一会,他才慢慢的喝了一口茶,或许是行路太久,亦或许是风的缘故,他的手似乎有些微的……颤抖。

放下茶碗,又呆呆的坐了许久,他对着小姑娘轻轻招了招手。

小女孩瘪瘪嘴,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小朋友,你能不能告诉叔叔,你是这个村子的人吗?”

“嗯……当然是啦,要不然谁会待在这里卖茶嘛。”

“嗯,说得有理。那这个店家是你的……娘亲吗?” 小女孩一脸无奈,刚要开口,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呼唤,小女孩立马转身扑向茶庐外的女人。

小女孩和一位女子亲热了一下,悄悄说了些话,那女子抬眼看向了坐着的男子,四目相对,一个疑惑、一个释然。

那女子领着小女孩,走向男子。

男子含笑点头,邀女子坐下。

“想来您就是这店家了吧,这是您的女儿吧,长得真可爱。”

“谢谢。您……以前是这里的人吗?”

“是啊,很久很久以前,我离开了这里,一直没有来得及回来,也……不敢回来。”

“我就说嘛,一般啊,能到这个茶庐来的人,起码都是认识从前的迟村的人呢。

想以前,走出了那么多人,回来的能有几个啊,我虽然认不出你是谁了,但是我们从前一定是相识的吧。

“谢谢你,还能回来看看。”

“啊,是啊。我们曾相识。我也……不曾忘记啊。”

一碗茶,喝了许久。

那男子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村庄,跨上马,收起了眼中那些道不明的情绪,扬鞭策马。没有回头…… 尘土飞扬中,一位白衣女子,静静地从隐蔽处走出,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在尘土中逐渐变得模糊、变得虚幻…… 茶庐中,方才的女子拉着小女孩走了过来,一脸不解。

她不知道,为什么作为店主的她要躲起来、为什么让自己和那个男子说那些话、为什么那个男子是那样令人感到的熟悉……她想开口问,却最终没有开口。

她们一起站在那里,看着远方的路、看着远方的云、看着远方……

“你呀,一点都没有变。就像十一年前一样,走的时候,头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