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想当年我还是个花骨朵儿,我的主人为了让我尽早盛开,可谓是挖空心思。

盛开做什么?不过是博君一笑罢了。

羽经常早出晚归,平日里能陪伴她的只有我。

主人喜剑,兴起时就会随意舞上一阵,我发现,她并不拘于剑谱上古板的一招一式,而是灵活运用舞姿,从而达到忘我的境界,剑在她手中就像一道水痕。

在我看来,羽就是将他的女人保护的太好,外面狼烟四起,而主人的营帐却是温暖如春。

我若是士兵,也得找上门来。

一日,主人听营帐外面有异动,还没等起身察看,一士兵忽然掀帘而入,酒气熏染进整个军营,他持枪慢慢靠近主人。

主人也拔剑相向,那一刻,她的举动震醒了昏昏欲睡的我,她背影清高,逆光而立。

“粮食都没了!连大王也饿着肚子,而你一个宠妃却有如此待遇,楚国亡矣!” 士兵恼羞成怒,冲主人大吼道。

当听到“粮食”时,主人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目光灼灼:“你说得可是真的?”

二人没打几个回合,那士兵就败下阵来,双眼失去了神韵,身子一软竟跪倒在主人脚下,连连磕头。

“王妃,小的不懂事,今儿实在饿昏了头,去偷了一坛酒去填肚子!但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啊!”

士兵也知自己有罪,刚要拿枪自尽,利刃就从背后刺来,他眼中坦荡,悠悠然倒了下去。

士兵身后站着羽的护卫,旁边站着羽。

“小虞,让你受惊了……”他上前握着主人的手,深深凝视着她。

这种眼神最让我受不了,炽热的像一团火,烈焰灼烧着我们两个。

“传令下去,跟这怂包一伙的几人,一律斩杀!” 羽对地上的尸体看都懒得看,肃声道。

“是。”

羽有时很残暴,后来致使手下叛离楚军,他具备一个将领应有的风采,却做不成君王,他没有那样的胸襟。

我已经深陷其中,主人一点不为所动,反而转过身去。

“大王是想叫虞儿做红颜祸水么?” 她冷冷言道。

羽闻言一愣,只有我看到他那时的表情有多复杂,转瞬之间,又恢复如常。

“小虞,乱世难安,并非有意瞒你……只是觉得……”

你哪能想到,昔日在台上鼓舞人心的王者,也有词穷的时候?

“让虞和大王一起承担不好么?妾虽是女儿身,上不了战场,可也不能做个空手闲人!”

主人慷慨决然,哽咽道:“每日的操练,你都让他们饿着肚子,自己也饿着!虞有罪。”

从那以后,主人带着我搬进了一处简易军营,和将士们一样,她饿了就只吃些米糊糊,汤水都能照见人影子。

她没有力气再舞剑,每日斜倚在床头望着我,后来干脆闭目养神。
某天黄昏,羽没去榻前看望主人,而是静静看着含苞待放的我,眼神迷离。

“你这花儿也是不知趣,虞儿这么喜欢你,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他伸手拨弄了两下花身,我在空中颤了两颤,夕阳把他清瘦的脸颊照得愈发清晰,眸中泛着水光,这阵子他瘦了。

或许,我就是从那一瞬间爱上他的。

羽没再房中停留,他换了一身装扮,戴着斗笠离开了营帐。

夜雨缠绵窗前,他回来的时候我都快认不得他了,不过,认得他手里提着的野味。

他亲自去打的,又亲手喂她,枯坐在她床沿等她醒来。

主人喝了肉汤,身子逐渐好了起来。

没等到和羽卿卿我我,一个不好的消息传来,汉军反杀而来,由于粮草给予不足,逼得羽节节败退。

有那么一天,我见主人捧着我来到湖岸边,她借着湖面浅弄青丝,眉宇间似皱非皱,肌肤犹如白瓷美玉。

我承认,这世上确实有倾城美人,比如虞这样的,会舞剑也会撒娇。

如果羽真的取得天下,他就不再充实掖庭了么?到那时,会有大批的老头觐见。

现在楚军处于劣势,她估计也想到了这一点,她和羽,真真儿是天地难容。

湖边,虞将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脸上笑容美艳,我恰好看到她别在腰间的剑鞘。

“无名啊无名,你怎么还不开花?就当,就当是为我最后一次绽放,好么?” 虞竟是以恳求的语气问我。

美人哭泣的场面,动容处也可胜过千军万马厮杀,更何况她泪如雨下。

泪水打在我脸上,奇异的感觉窜遍全身,她瞪着眼睛,满心欢喜,我心中想的都是她男人,羽。

妒火燃烧着我,像羽深情的眼睛,我猛地扑向了她。

一缕蓝光划过半空,我和她已调换身份,得知现状我满意的笑了,湖波映着我秀丽的面容,刹那电光火石。

羽带我骑上战马,和一支精锐部队冲出汉军包围圈。

他说让我坐在他前面,敌人喜欢从背后攻击,我羞红了脸,躲在他坚实的胸膛下偷笑。

我们已经弹尽粮绝,不定什么时候身首异处,我还像个孩子,为他一句话欣喜。

临近垓下时,敌军将我们团团围住,他有好几次想轰走我,我不肯。

听着外面一声声凄绝的楚歌,他竟然兴奋起来,漆黑的眸子染过亮光,如流星坠落。

酒越喝越冷,他唱起歌来,词我听不太懂,但是调子婉转悲戚。

“小虞,今生我对不住你,辜负了父亲的期望,辜负了楚国,你可后悔?”

这时我想起虞,我也对不起她,最后的时刻竟不是她陪着他。

我没回答羽的问题,恭敬施了一礼,便开始照着虞的姿态舞剑,她的神韵、步态我已学去七八分。

一舞作罢,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羽大惊,忙问:“小虞,你要做什么?”

我凄婉一笑:“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
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白刃划过脖颈,我已然觉不出疼痛。

我只记得血,鲜血流过他的指尖,我倒在他的怀里。

至死他都不知道,虞,被我锁进花心,我不是她,是她日日灌溉的无名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