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上一位的预言,言祝在春回大地时来到了沈庄。
这是我十年来第一次亲眼见到言祝。
庄里人忙着为新言祝接风洗尘,一大群姑娘围着新言祝————因为新言祝生的清秀端正,好看极了。我的阿姐——全庄最漂亮的姑娘苏芷也一个劲儿地靠着言祝,摆出她最可人的姿势,眨巴着蕴水的眸子,偶尔捂着嘴轻轻地笑一下。
街边的老人对她指指点点,念叨着什么,我知道阿姐又被他们碎了一番,习以为常,毕竟在沈庄,苏家是外姓人家。
我望了望太阳,阳光就像阿姐的光芒刺得我睁不开眼。
“阿姐———”我朝人群大喊,拖得长长的。她却装作没听见,继续和言祝谈笑。
却见其他人拉着她的衣袖说了些什么,她朝我扫了一眼便温顺地退了出来,拉着纤细的影子。
“苏缨。”她叫我,顺带捏了一下我的脸。
我不敢多说些什么,跟着她走进家门。
父亲神色有些许不悦,阿姐倒像个没事人似的,清清爽爽地坐下自己倒了杯茶喝。
“芷儿,后年皇宫大选,你莫要和其他人走近了,我们是外来人家,怕是人心……”
“非要进宫不可吗?”阿姐抿了口茶。
“到宫中,什么……”
“什么荣华富贵都有了!这些我自是知道,可是我为什么要这样卑躬屈膝地去讨一个……"阿姐的身子微微地颤抖起来。
“住口!芷儿你没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是第一次这样失态大吼,特别是对阿姐。
阿姐仿佛被吓着了,急忙回了房间。
父亲深深吸了口气,让我去给言祝送一壶温酒。我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言祝的模样,紧紧抱着酒向言祝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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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祝的房门未关,我轻轻一晃便进了屋。言祝早有预感似的,收起遮住面庞的折扇,朝我笑笑,示意我上前去。“苏家的小丫头,”折扇轻巧的一甩,他又遮住了似有似无的笑意,“我不喝酒的。”他的声音犹如烟雨朦胧的江南,让我恍惚流连。
我将酒放到桌上,一字一句道:“爹爹说过,酒是给您的,当做玩物丢掉也好,送给神仙老儿也罢,还请您一定收下。”
“我非能人,只是比别人先一步知晓罢了。”收好的折扇在言祝眼前晃了晃,扫去了他眼中的光。
“先生……爹爹会责罚我的。”爹爹对我可不像对阿姐那般怜爱。
言祝偏了偏头,又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小丫头,从心。”
从心,可我感受不到左胸腔的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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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三年,姐姐要进京参加大选。
爹爹有些犹豫,因为我已出落得比姐姐漂亮多了,可家里只能供一人去京城的盘缠。
“爹爹,芷儿不是为难您,只是我要参加大选的消息庄里都知道,要是换成妹妹,庄里人会怎么看我,我的身价儿不是跌了?”
姐姐每日都要和爹爹论道一番,她以前不是对大选不屑一顾吗?
捧得越高,心气儿越高,可一旦有了危险,便会不顾一切的纠缠。
爹爹不语,毕竟大选是全家的希望。
姐姐踱着木屐走出屋子,正好瞧见我。“苏缨,”她的语气里带着服输的意味,“你去吧。”
苏芷,你何曾低过头?
我苏缨也从不与你抢什么。
没有言祝的地方我哪也不去。
可父命难违,左胸腔有什么在跳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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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流萤,姐姐轻叩房门。我应允了,她手里拿着一束白花,衬得她楚楚动人。若是我们能一起去,多好。
“送你。”她对我的话永远是那么简洁利落,花瓣牵着摄人的香在我脸上扫了一下。
“姐姐,这是什么花?”
“不知道,在院子里看见了,便顺手折下来给你。”
我把脸埋在花束中,柔嫩得好像娘亲的手。
姐姐要回自己房中去了,她立在门前回望我一眼,清冷的月光顺着她身子的轮廓流淌,她的眼中又有了以往的孤傲。
“到了宫中,一切荣华富贵就有了,呵,我苏芷还从未因自己的脸而低过头。”姐姐抬头与嫦娥对视一番,话语里满是自嘲的气息。
翌日,花香催人醒。
父亲要为我置办件好衣裳,顺便去向言祝道别。
可是铜镜中的自己成另一副模样,苏芷,你还是不肯朝我低头。
满脸的红疹已不可能进京面圣,那么一切都如你所愿吧。
我苏缨从不与你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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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门如初见时一样,我闪进了言祝的屋子。
言祝撑着头正在补眠,桌上放着我送给他的酒。恍若静止,岁月波流中,惟君静好。
他轻启朱唇,带着烟雨迷蒙的江南道:
“哟,苏家的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