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城的街道灯火阑珊,璀璨如星辰般夺目,路旁商铺林立,几个白胖娃娃站在那里咬着糖葫芦,笑得十分纯粹。

马车里,杜瑾媛看着繁华似锦的城镇,竟想起小时候,可一回神,便又魂归舍身。

自从父母死在乡下后,她就一天也没真正笑过,后来投奔武城舅舅家,每到夜里仍是会噩梦连连。

即便舅舅对自己很好,但那种寄人篱下的压迫感一直缠绕着杜槿媛,如今有了血灵花,她竟生出害人的心思……


不多时,婢子音岭掀开车帘,问道:“小姐,这便回府么?夫人怕是等急了。” 她神情惶惶,一副焦急的样子:“您……真不怕她生气?”

闻言,杜瑾媛笑了笑,唇边梨涡浅浅,哼了一声:“怕什么?难道怕了,她就不会指责咱们?走,去明寿寺!”

晚风顺着帘子那道缝隙刮了进来,打在杜瑾媛的脸上,刺骨的寒凉。

音聆轻叹,只嘱咐刘仁贵前行。

她了解杜瑾媛的性子,认准的事八匹马拉不回来,就像相中了好友的未婚夫,决定前往南山探索血灵花一样。

明寿寺坐落于武城最偏僻的位置,临近城郊,是座废弃的寺庙,杜瑾媛每次外出回来,都会前去烧香。

这次不一样,她是要做坏事,请求菩萨原谅的。

和往常一样,杜瑾媛托音聆买了两搓香,便前往明寿寺拜佛去了。

破败的大殿内,一位披着雪色斗篷的女子跪在蒲团上,高举三柱香,闭着眼,口中不停地叨念。

忽然,一抹湿润沾染在鼻尖上,杜瑾媛抬手抹去,指尖竟全是红色温热的液体,很像……血。

不是像,那就是血,她一怔,红色的血珠纷纷扰扰,串联成线,打湿了杜瑾媛身上的斗篷,乍一看像梅落白雪。

“呵,呵呵~” 一声轻笑从梁上传来,“你真虚伪。”

虚弱的声音透着一股狠戾,就跟杜瑾媛有什么仇一样,被血色沁染的衣角荡漾在空中。

“你都听见了?”

“是啊!我还听、听到你的,祈祷词。真是虚伪……明明有着夺人夫之勇,却,把自己、说的那么完美。”

那人讲话十分吃力,能从他语气中听出嘲讽。

被人说中心事,杜瑾媛一惊,同时血灵花从衣袖中掉落,刚要弯身去捡,眼前一道黑影闪过。

花儿已在那人手中,他眼眸一片雪亮,唇色苍白,将那花儿放到鼻尖嗅了嗅, 冷笑道:“原来,这害人的东西还在啊!”

“给我。” 见他负伤,杜瑾媛也不怕了,直接伸手去夺。

但是她低估这个人的能力了,就在她扑上去夺花时,胸口被他狠狠一推,猛地跌落在地上。

“给你,让它再去害人么?” 清冷的笑容在这个春夜里,仿佛能凝出水来,“怎样都是害人,你何必要零刀割呢?不知,猎物的痛苦么?”

杜瑾媛不语。

黑影摇摇晃晃的,转身就要奔出庙门,他身后的女人在倒数:1. 2. 3!

咣当一声。

——

光影阴暗的偏殿里,倒卧着一个面容清俊的男人,他紧皱着眉头,消瘦的脸上映着朦胧浅淡的月光,汗珠掉进伤口边缘深入。

音聆抱肩,不爽地踢了他一脚,问旁边的女子:“小姐,我们回去吧!这个男人的来历怕是不简单。”

说着,她下巴朝那人腰间努了努,一把短刀在黑夜里闪烁寒光。

“搜搜他身上。” 杜瑾媛联想到江湖上某个杀手组织,心中一冷。

不一会儿,刘仁贵从男人身上搜下一块玉佩,碧玉质材通透,手感细滑,中间有一抹红。

杜瑾媛收好那块玉,转身离开了。

夜晚虫鸣阵阵,杜府花园景色十分别致,一位女子坐在石桌前喝小酒,脸颊晕染两抹跎红,正是杜瑾媛。

她是从后门进来的,舅母尚未发觉,从南山回来,这种如梦似幻的感觉未曾消退,她自己也不信,会为了终身之事这样做。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啊!” 酒水从她娇艳唇角淌落,看来,醉的不轻。

其实,饮酒真的能缓解忧愁,只是不爱酒的人才说它又苦又涩,比如舅母。

但这些年,杜瑾媛确实靠着酒才挺过来的。

她十六岁那年,舅母曾给说了门亲事,对方与自己门当户对,人也不错,可就是……他并不喜欢这位众人看好的妻子。

订婚前夕,跟另一位女子跑了。

杜瑾媛回想着往事,她觉得自己这一辈子真是不顺呐,父母双亡,十岁投奔亲戚,本想遇一位良人,呵!

现今,自己喜欢的竟是好友的……

“姐姐怎么又在喝酒?” 熟悉的女音绵绵丝柔。

杜瑾媛手一抖,杯中酒撒了一地,只见自家墙头上坐着一位紫衣少女,她容颜清丽,眉眼弯弯,裙摆随风飘扬。

只是脸色很难看,就像一个病秧子。

紫衣少女调皮地一笑,脸色在月光照耀下更显苍白,她跳下墙头,缓缓朝杜槿媛走来。

“唉,心中苦闷呐!妹妹怎么还没歇息?” 说着,杜槿媛又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或许是醉了,就连秦依涵的脸也看不清了,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杜槿媛有些心虚,总觉得那眼神不对劲。

紫衣少女笑了笑,也取过盘中玉壶小斟一杯,身子渐渐靠近杜槿媛,小声说:“姐姐,今儿我曾翻墙过来找你,你不在!”

“老实交代,可是背着伯母偷偷出去了?”

二人的角度不同,杜槿媛隐在黑暗里,算是默认了。

“唉!你都不知道今儿府中都发生了什么,我说与你听听?” 这显然不是问句,后者也没打算回。

少女的眼中流露哀伤,她盯着远处一簇花丛,淡淡道:“爹爹忽然变卦,我杀不成魏昭了。”

听见魏昭这个名字,杜槿媛酒醒了七八分,杀魏昭,是秦家老爷子交给女儿的重任,怎么能说变就变了?

这其中,怕是另有隐情。

此时,杜槿媛心头已是百转千回,怕隔墙有耳,便拉着秦依涵往自己阁楼上走去。

舅母偏心,只有在舅舅和表哥从布庄回来时,才会叫她去前院作作样子,平日就把杜槿媛关进阁楼,恪守女规是舅母的理由。

就算是这样,每日舅母都会来看看,这两日杜槿媛托口染病,那妇人怕染了病气,没再来探望。

杜槿媛趁机逃出宅院,前往南山。


小阁楼虽老旧,但并不乱,被杜槿媛侍女收拾的很像闺阁,秦依涵来过许多次,可每一次,给她的感觉都不一样。

一推门,浓重地书香之气迎面袭来,窗前夜灯忽明忽暗,与外面夜幕星河想相应契合,倒真有一番别样的韵味。

“现在就我们两个,涵儿,你说说看?” 杜槿媛顺手搬了把椅子,坐在正发愣的秦依涵面前,她莞尔:“放弃也好,倒是合了心思。”

秦依涵俏脸一红,反驳道:“姐姐,你说什么呢?爹爹放弃此次计划,完全是因为、因为那个魏老将军遭人暗杀!”

她眨了眨眼睛,思索着早上老爹那番话,继续说:“姐姐,爹本是想着让我嫁到魏家获取宠爱,再趁机结果了魏昭,怎奈半路出了岔子。”

“我听爹爹说,有人在夜里动手,魏昭的父亲就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

经过秦依涵的叙述,杜槿媛得知来龙去脉,刺杀的事是真的,而且魏昭的父亲怀疑是朝廷背后捣鬼,想要带魏昭卸甲归田。

秦老爷子不愿女儿去乡下受苦,欲放魏昭一条生路,他一生妻妾成群,可只有秦依涵一个女儿。

不过说到刺杀,杜槿媛莫名想到寺里那个神秘人。

“姐姐,退婚的事魏家同意了,但魏昭不死心。” 秦依涵笑容甜美动人,仿佛在说一件与她不相干的事。

问杜槿媛:“他偷偷约我,明晚灯会相聚呢!你说,我还要不要去啊?反正,杀他的事搁浅了。”


杜槿媛勉强撑着笑,手慢慢伸进了袖子里,里面装着血灵花,这可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这消息意味着,她的计划比预想中更顺利些。

“不如姐姐,你陪着涵儿去好了?”

忽然,杜槿媛勾唇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