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二月,正是冰雪消融之季,夜里的阵阵寒风吹得人骨头缝儿生疼。


夜行的路人奔走匆忙,途径{十里香}酒庄庄主明临海家门前时,不免顿足张望,再叹息着离去。


那是一座古朴而庄严的宅院,大门两边挂着白缎子,门前冷冷清清,高高挑起的灯笼也是白色的,夜里望去有些瘆人。


邻里皆知,明家刚办完丧事,而故去的这位不是别人,正是明家家主明临海。


明临海辛劳半生,在他故去不久,名下的酒庄及其家业便尽数落入继室萧夫人之手,其中缘由诸多,但归根结底只有一个:


明临海没有儿子。


他只有一个女儿,乃原配夫人王氏所生。


此女天生聪慧,读书更是过目不忘,怎奈病魔缠身,生下来便得了怪病,落下个终身残疾,只能依靠木轮车度日。


当年,王氏身子虚弱,明家家大业大,明临海又忙于生意,家中大事小情全凭她操持着。


这期间,王氏怀过几个孩子,却都未成活,直到明临海求来名医,得一剂良方,才有了明家大小姐——明珠。


生下明珠后,贤惠的夫人郁郁寡欢,后来得知女儿染上怪病,身体更是孱弱不堪,在明珠十二岁那年长辞于世。


她的遗愿是让明临海续弦。


发妻亡故后,明临海又娶了一个相貌丑陋的女人,他并不爱那个女人,只是为了完成发妻的遗愿,而送上门的女人又十分乖巧,顺水推舟罢了。


继室无所出,明临海却忽然身亡,这一切都为后来发生的事埋下伏笔。



﹌﹌﹌


深夜,明宅后院大门被人轻轻推开,门后露出一张五官标致的少女脸。


她坐在一架小巧的双轮车上,两眼红肿,眼中含着点点泪光,像极了刚摘下的水蜜桃。



“阿烈,” 少女不敢高声喊叫,只得压低声音,呼唤后院柴房里的人。


过了一会儿,柴房的门板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动,少女睁大眼睛,看着那个隐于黑暗中的男人缓缓走来。


他身材高大,左肩膀上好像带着伤,那个位置上有一道鲜艳的痕迹。


不仅如此,他穿得衣裳也是破破烂烂的,头发蓬乱而长,以致前覆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白皙精致的下巴,令他整个人看上去更添了几分神秘。



见到他这副样子,少女将要流出的眼泪生生憋了回去。


她不能哭,现如今这等局面,泪水只会让他更内疚,他为自己已经做的够多了,不能再让他继续受苦。


男人走到少女坐着的木轮车前,单膝跪地——表示对主人的尊敬。


“阿烈,你逃吧!江大哥就在外面等着,你出去后便能见到他。” 少女从怀里掏出一张绣着冬梅的方巾,递到男人手里。


巾上带着淡淡幽香,里面是白花花的银子,另有一只小巧的木管,不过二指大小。


男人将巾子牢牢握在手中,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少女垂眸,忧伤渐渐爬上她眼角眉梢,她低声道:“那些人被我设法支开了,你若再耽搁些功夫就逃不了了。”


“你也见识过那个女人的手段,她不会放过明家的,我爹也已经不在了,所以过了今夜,你便不再是明家的奴仆,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以后你去那儿都好,别再回明家!”


许是最后一句触动了男人的心弦,他不停的摇头,一伸手,竟是刚好抓住少女的手。


明珠只觉浑身无力,想到一些陈年旧事,她没有挣脱,只是更加坚定让敖烈远离明家的念头。


“难道你走你爹的老路么!”


明珠声音发颤,说道:“你忘记你爹是怎么死的?他是为保护我爹而死,我爹可怜你,可怜敖家,才会把你带在身边………”


十年前,明珠的父亲明临海在谈生意回来的路上遭遇一伙土匪,当时敖忠就在明临海身边,替他挡了土匪一剑。


接着土匪头子改变了主意,将明临海掳回山,最后王氏用银子换回明临海一命,但是替明临海死的敖忠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敖忠无亲眷,只留下一子,便是敖烈,敖烈自幼不能开口讲话,明临海见他行事稳重,便请来武士教习武功。


敖烈学得很快,但明临海有所顾虑,只让他在必要的时候保护明家,平日不得彰显,依旧是下人身份。



多年过去,这规矩还是没变,只是明家变了。


“听话,阿烈,你不能再待下去。”明珠笑容凄冷,感觉到敖烈的手越抓越紧,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敖烈昂起头,一头乱发随风扬起,深沉的眼中满是明珠的影子,明珠看着看着,不觉沉溺进去。


啪,啪!


院门口传来两道清脆悦耳的巴掌声,一个年长的妇人从门外悠悠行进,脸上带着淡然的微笑,身后还跟着几名身形魁梧的汉子。


见状,敖烈忙将坐着明珠的木轮车推向身后,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妇人笑道:“好一个有情有义忠诚护主的痴汉呦!可惜,在明家做事是要讲究分寸的,前日夫人命人痛打你,就是希望你记住这一点。而你却如此不长记性!”


“刘妈妈!此事与他无关,是我、我深夜前来………” 明珠怎么也说不下去,一张小脸苍白如纸。


霎时,那两道犀利的目光落到明珠身上,刘妈妈深深地望了明珠一眼,跟随夫人多年,她最了解夫人萧氏的脾性。


她是绝不肯放过明珠的,因为只要这个女孩子还活着,她娘家兄长便坐不稳{十里香}庄主的位子。


这事儿总归不合理。


“来人,把大小姐送回房里!” 刘妈妈冷哼道。


左右壮汉应了一声,疾速奔到明珠跟前,数条人影跃进飞来,眼看就要碰到明珠的身子………


这时,站在明珠左侧的敖烈毫不慌张,他一手支着木轮车上的扶手,重心后移,下身横跃空中,三下五除二便把那些武艺不精的莽汉踹翻在地。


敖烈从未在人前显露功夫,刚刚他的动作迅猛刚烈,以至于明珠还没看清怎么回事,人就已经被撂倒了。


再看不远处站着的刘妈妈,更是惊得合不拢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尖叫:“来人呐,快来人呐!大小姐和下人苟且厮混,打伤了人啊!”


“阿烈,你快走!” 明珠话音未落,就见院中升起浓浓白雾,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她伸手去拽身边的敖烈,却拽了个空。


明珠觉得自己像是升到云端,身子飘飘忽忽的,越来越轻,接着眼前一片漆黑,竟是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