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泥泞的山道上颠簸,许安坐在车里,安安静静地,一言不发,兀自被马夫的呵责与辘辘的木车轮的声音所包围。帘子外的阳光从缝隙中溢进来,又躲闪出去,如此往复着,乐此不疲。
这约么是他第二次下山了吧,第一次还是在很久以前了,在他还是景梵椤的时候。
那年是七夕吧,芥儿闹着要下山去玩儿,景矞应了,顺手牵上了他。他仍记得烟花在头顶上方绽放,映亮了一片天。景矞一只手牵了芥儿的手,另一只又牵了他的掌,浅浅的笑着,望进他被烟花照亮的眼,白衣谪仙。
“喜欢吗?”
他只手攥着糖葫芦,用力地点头。
“那就好。”
景矞在那天说了许多话,可他始终记得住的,唯有这两句了。
如今想来,那人偏好白色,那一袭白衣,终是未曾变过的。景家门下弟子千万,他见过了无数的白衣,却是无人匹得上那人的一丝风华。
景矞于他,算得上是恩人,算得上是兄长,亦算得上是父亲。
景矞救了他,给他家,同他玩耍,教他文武。
但就是这样好的一个人,到头来反是被他所伤,如今,却又是为他易名,指予他生路,替他担下一切的罪孽。他欠景矞的,许是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这一路来,他未曾敢撩起面前那道帘子,生怕外面那迷晃的景,使他忆起更多。毕竟他这一走,许是再回不来了。
“客官,到了。”
马夫呵下了马,指了他方向,便离去了。留予他的行李,也不知是装了些什么,沉甸甸的,有些分量。想着许是景矞安排的,许安便也不加他虑了,将其扛了肩头,便向着马夫指予他的方向径直走去。他乞儿时行过的路,好在如今依稀还记着不少,不至于迷了路,七拐八弯地也总算是找着了地址。
是所宅子,规模不大,朱门,门口两头石狮子,利落地冲他亮着一口牙。
许安拍了拍脑袋,令自己在水牢中变得混沌的脑袋重新变得清醒——难怪他觉得熟悉,这竟是景矞救他回来时的那座庭院。
许安急忙靠在狮子的身侧,扯开了包袱,自里飘出了几页泛了颜色的纸,正好落至脚边,展了开来。许安定睛一瞧,是一纸房契。
竟是把这宅子予了他!
许安又翻了翻,找出一把钥匙来,正是能打开那朱红院门头上紧闭着的大铜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