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年他微服出巡,暗访无忧城,在无忧宫的后花园内第一次见了他,那个让他一见便倾了心的男子——萧洛青。
  萧洛青抚得一手好琴,手动声起,花草都为之倾摇,更引得蝴蝶在他身边翩跹起舞。
  “好!”合上折扇,顾云墨缓缓从树后走出,这是他对他说的第一个字。
  听到声音,萧洛青抬起头,正对上那人的眸,不知为何,他的心突地一跳。
  好一个绝色佳人,若是……嗯……若是不女扮男装的话,想必天地都要为之倾色。若为他妃,为他倾了这天下又何妨!顾云墨对他的第一印象便是如此。
  “姑娘好琴艺,抚得这琴如此悦耳!”顾云墨还在回味方才的音律,不觉中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却惹得萧洛青笑了起来。
  “姑娘?这里就你我二人,何来姑娘?”萧洛青站起,笑着反问道。
  一句话使时间瞬间凝固,顾云墨仔细地看着他,脸色渐渐变得难看,不自在的咳了几声:“近日在下眼睛有些不适,望阁下勿怪,勿怪!”
  “眼睛不适便去看看大夫吧。今日将我认错无妨,他日若再将他人认错可就不好了。”萧洛青给了他一个台阶下,话中明显带着笑意。
  “好,好,那在下便先告辞了。”说完仓皇而逃。
  萧洛青笑看着他离去,将他认作女子的不止他一人,他早已习以为常,怪只怪他生的这相貌吧!
  萧洛青重坐回琴前,半个时辰后又道:“白焚,既然来了还不出来!”
  不多久,他身旁多了一人,一身的黑色戎装,头发披散着,显出一种不羁的气势。
  “白焚参见殿下!”
  “你我兄弟何须如此客气,起来吧!”白焚依言直起身,立在一旁不言不语。片刻后只听得萧洛青开口道:“父王见完客了吗?”
  “王倒是见完客了,只是那客人……”
  “那客人怎么了?”萧洛青无端地来了兴趣。
  “他是墨国的皇帝,此次来无忧城是为了体察民情,只是……”说到这白焚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萧洛青黑线的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只是他告辞时竟然说‘眼睛不适要去看大夫’,你说这是不是很好笑,哈哈哈……”
  萧洛青眼内意味不明,刚才那人竟是墨国的皇帝么?
  殊不知,他们再见,已是两年之后。
  【二】
  两年后
  再次访察无忧城,顾云墨怀着与上次不同的心情。快了,就快了,他很快就要再见到那个人了。
  犹记得,两年前的那棵树下,他第一次见了那个男子,花落缤纷,蝶舞翩飞,顾云墨眼前再次浮现出那幅画面。
  “青儿,来见过墨皇。”无忧宫内,无忧王对着萧洛青说道。
  在看到顾云墨的那刻,萧洛青有些不知所措。他没料到,他们还会见面。回过神来,立即行礼道:“臣子萧洛青参见墨皇。”
  “萧公子无须多礼,起来吧!”顾云墨扶他起来,眸里盛着笑意。
  不仅萧洛青,就连无忧王也有些惊讶,他喊青儿什么?公子?而且还亲自扶青儿起来!这怎么可以?!
  “你们都是怎么了?为何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朕?难道朕脸上有什么东西么?”顾云墨疑惑,说话的同时还真的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没……没有,只是皇上如此称呼臣子,有些……于礼不合。”萧洛青的内心起起伏伏,不管怎样就是平静不下来。
  “原是如此。今日朕微服出巡,何必在意礼节,无妨。”为了避免尴尬,顾云墨打开折扇笑了两声。
  “不知这次皇上前来所为何事?”无忧王问道。
  “今日朕来一是看看无忧城的百姓们过得如何,二是想问无忧王借一个人。”他暗中看了眼萧洛青,他的神色淡淡,丝毫看不出喜怒。
  “哦?皇上想借谁?”无忧王奇怪道。
  “早就听闻无忧城的殿下抚得一手好琴,今日可否为朕弹奏一曲?”
  顾云墨的话让两人大吃一惊,皇上这究竟是何意?
  “琴随心动,心好则音悦,心乱则音杂。今日臣子无心弹奏,皇上若真想听,便在臣子心情好时再来吧!”萧洛青一语惊人,想也不想的便拒绝了顾云墨,称身体有些不适就先回他的宫殿了。
  萧洛青的这番话令无忧王胆战心惊。无忧城只是一个边境小国,其强大的经济来源还要依赖墨国,如果惹怒了顾云墨,他这一个小国兵不强,马不壮的,不撑半日就会被攻陷。
  谁知,顾云墨非但没恼,反而还略带笑意的看着无忧王,问道:“朕若说将萧公子带走,无忧王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呢?”
  “微臣自是同意,就是怕小儿他……”
  “这个你无需担心,只要无忧王同意了,令公子那里朕自有办法。”
  “这……皇上请便。”无忧王内心自然是高兴的,只要不将他这小国给灭了,怎样都行。只是若他以后不做那件事,这无忧城也不会被灭,更不会成为一片血海。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三】
  “砰砰”一阵敲门声响过,打开门,看着来人,萧洛青不禁一怔。
  “皇上?你怎么会来?”
  “朕是来接你的,乐师,跟朕走吧!”顾云墨站在门前看着他,声音很是平淡,听在萧洛青耳里却大为震惊了一番,
  “什么乐师?”萧洛青皱眉,心底隐隐浮现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你父王已经答应了,让朕带你回墨国,朕已将你封为墨国的乐师,今日便启程。”顾云墨没有耐心再同他耗下去,也不顾礼仪,拉起他的手就走。
  萧洛青有些恼怒:“你这人怎么这样?我没答应你,你怎能如此强迫人?”
  顾云墨轻飘飘的来了一句:“朕是皇上!”
  于是,萧洛青妥协了,“我什么都没带,先让我回去收拾收拾。”
  “墨国皇宫什么都有。”
  “放开我,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朕的马车就在王宫外,这都拉拉扯扯一路了,再多拉扯几步也没什么。”
  萧洛青:“……”
  上了马车,车子缓缓驶动。
  萧洛青坐在顾云墨的一旁,总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好,只好闭上眼假寐,没想到,这一闭眼竟真的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经到了墨国皇宫内,准确地说是顾云墨的龙榻上。而顾云墨,就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
  萧洛青醒后好像意识到什么,突然起身下床,跪在顾云墨面前,惶恐的开口道:“臣罪该万死,不知为何竟睡在了皇上的寝宫内,还请皇上责罚!”
  顾云墨先是震惊的看着他,听了他这番话,恍然大悟的大笑道:“朕当你是怎么了,原来是为了这事。”他扶起萧洛青,接着说道:“是朕将你抱回来的,你不必如此在意。”
  “可这终归于礼不合。”等等,他刚刚说什么?他竟然是抱他进来的!!
  萧洛青刚反应过来,震惊过后,试探性地问道:“你,真的是抱我进来的?”
  顾云墨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叫不醒你,又不能把你给扔在马车上,只好把你抱进来了。”然后又看似嫌弃的说道:“你看着挺瘦的,没想到抱起来那么重!”
  萧洛青尴尬的红了脸,又问道:“那路上是不是有很多宫人?”
  “有啊,怎么了?”顾云墨这才注意到萧洛青的脸色,好奇的问道:“你的脸色怎么又红又白的?是不是生病了?”
  萧洛青现在非常想大吼一声:我这一生清白全毁你手上了!奈何他有这个心,没这个胆,更何况他还是皇上,他不过只是他的臣子罢了。
  铁青着脸开口:“臣无病,若无事,臣便先退下了。”
  顾云墨看着他笑道:“你现在一无住处,二无钱财,出了朕的寝宫你还能去哪儿?”
  萧洛青无语。
  【四】
  顾云墨命人将御书房旁边的一座宫殿收拾了出来,并改名为云青宫,让萧洛青住了进去。还送给了他一把用上好的紫檀木做成的琴。
  萧洛青接过时,看到这么好的琴自是欢喜,为了感谢他,随手将身上戴着的一块碧绿色的玉麒麟送给了他,顾云墨比他还要开心。
  萧洛青被封为乐师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墨国,全国百姓皆知皇宫里来了位乐师,听说就住在御书房的旁边,以便于随时为皇上助兴。
  可顾云墨让萧洛青住在云青宫的真正目的又有几人知呢?他自从三年前在无忧皇宫内听过他抚得琴后,至今还未听过一次。
  不少大臣上奏,他这样做于情于礼都不合,有失墨国威严。但这些都被顾云墨悄无声息的压下去了,并警告跟随着他的公公,不许将此事告诉萧洛青。
  萧洛青在墨国一切安好,衣食无忧,却不知此时的无忧城内一片黑暗,百姓日子苦不堪言,饥民日渐增多,许多人饿死城郊。
  无忧宫
  “王,收手吧,你这样做,无忧城就算不被他国攻破,也会自己灭亡的!如果殿下回来了,看到这样的景象,他怎么办?!”白焚苦苦劝着无忧王,无忧王却听不进去一句。
  “白焚,别忘了你母亲还在本王的手中,你若安分的帮本王做事,本王或许会考虑饶她一命。但你若敢私自去找洛青,那就休怪本王了,本王随时可以让你母亲生不如死!你可要想好了,你母亲的生死就掌握在你的手里了!”无忧王看着他笑,笑容如地狱修罗,让白焚发颤。
  他双手紧握成拳,牙关紧咬,良久后终于下决心说道:“臣,听王差遣!”
  “哈哈哈,好,这才是本王的忠心护卫!”无忧王大笑,听在白焚的耳里无比刺痛。
  殿下,白焚对不起你,只希望你永远不要再回无忧城,永远不要知道无忧城的一切。
  片刻后他又道:“白焚现在是否可以见一下母亲了?”
  “当然可以,但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
  “好。”然后之只见无忧王走到一面墙壁前,轻轻转动一个开关,墙壁竟缓缓分开,露出了里面的密室。
  白焚进了密室后,无忧王打开另一个密道,走了下去。
  密室里阴暗潮湿,墙上的火把忽明忽暗,使得密室有些阴森。
  “娘,你在哪儿?”白焚边走边喊,却只听到了自己声音的回音。
  许久后才听见一道充满恐惧,又有些虚弱的声音:“谁,是谁来了?”
  听到声音的白焚快步前行,终于在偌大的密室一角找到了他的母亲。
  “娘,您怎么样?还好吗?”白焚担心的问道。
  白老夫人听来人是自己的儿子,放下了所有的恐惧,说道:“焚儿,娘没事,你告诉娘,王是不是以娘的性命来威胁你替他做事?”
  白焚愣住,过了片刻才说道:“没有,王待我们很好,怎么会拿娘的性命来威胁孩儿呢!”
  “娘还没老糊涂,虽然眼睛瞎了,但脑子清醒得很,别拿假话来糊弄娘。如果王真的这样做,只要你不愿意就不要答应,你不用为娘担心,娘这身老骨头活不了几年了,死了也好。”
  “娘,”白焚打断她:“您放心,孩儿一定会将您救出去的!”
  “孩子,听娘的话,千万不能做违背良心的事。”
  “是,孩儿记住了。”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五】
  墨国皇宫内,顾云墨正在御花园和萧洛青下棋,他身边的公公突然跑来,到得他跟前行礼道:“启禀皇上,高侍卫回来了,此时正在御书房,急着要见您。”
  话毕,顾云墨刚刚拿起黑子的手微微一顿,稍后便放到面前的棋盘上,对着萧洛青说道:“朕去见见高侍卫,片刻就回,你先在这御花园逛逛。”未等萧洛青答复便匆匆向御书房走去。
  萧洛青望着他的身影,脑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御书房
  “高侍卫现在不应该在无忧城吗?怎么回来了?是不是无忧城出了什么事?”
  听到声音,高侍卫转身抱拳单膝跪下道:“臣高泉参见皇上。皇上让臣乔装成百姓混入无忧城,随时掌握无忧城的情况。近来臣观察到,这些天,无忧城的百姓个个精神恍惚,多数百姓饿死,无忧城一片阴暗。”
  顾云墨异常震惊,皱眉问道:“怎么会成这个样子?查清楚原因了吗?”
  “臣曾深夜进入无忧宫,查了五日终于查出了原因。是无忧王不知在何处找了几个道士炼制蛊毒,将最大蛊虫的毒汁浸入水中,让全城的百姓服下,以提高他们的战斗力,去攻打其他国家,扩大无忧城。现在无忧城中的水大多是有毒的,不愿喝的只能饿死,渴死,不愿丢掉性命的只能中蛊毒了。”
  “嘭”顾云墨气愤地捶了下桌子。“国内早已颁布不得练蛊的禁令,这个无忧王,竟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高泉,你马上召集所有暗卫,一个时辰后跟我启程去无忧城!必须马上阻止无忧王,不能让蛊毒殃及其他无辜的百姓!”
  “是,末将遵命!”高泉又行了一礼便退出去了。
  “连公公,不能将无忧城的事告诉洛青,哪怕是好事,也绝不能透漏半点风声,听到没有?”
  “是,奴才记住了。”
  顾云墨的眉头依然紧皱。再回到御花园时,已经不见了萧洛青的影子。他心下一慌,拦住一个宫女问道:“乐师呢?看到他去哪儿了吗?”
  “回皇上,乐师大人说他有些乏了,便先回云青宫了。”宫女恭敬答道。
  顾云墨轻“嗯”一声,向云青宫走去。
  萧洛青闭着眼躺在床上,看样子是睡着了。顾云墨轻轻抚着他的墨发走了神,并未注意到他的眼睫毛微微颤了颤。
  “洛青,边疆发生战事,朕马上就要启程去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且安心在宫内待着,有什么需要吩咐连公公就可以了。你放心,朕会早日回来的。”
  又不舍的看了他一眼才离开。待他走后,萧洛青缓缓睁开眼,起身坐起,喃喃道:“望你平安!”
  一个时辰后,顾云墨身着铠甲出现在练兵场,不久,一支兵马浩浩荡荡地走向无忧城。
  【六】
  “王,你吩咐我的事我已经做好了,我现在可以接走我母亲了吧?”白焚看向无忧王,声音不愠不怒,但身侧的拳头却早已紧握,指甲陷入手心。
  “好,白焚,你做的不错!本王自会履行承诺。”随后他打开密室,“你母亲还在这里,把她带走吧!”
  白焚凭着上次的记忆走到白老夫人面前,看到眼前的情况他怔在了原地,过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随即跪在地上,哭喊道:“娘,娘你怎么了?孩儿来接你了,我们马上就能回家了,娘,你醒醒啊!娘!”
  抱着白老夫人的身子哭了很久,白焚才站起,将白老夫人背在身上,一步一步向外走。
  “娘,走,孩儿带您回家!”
  墙上的火把明灭不定,白焚走过时,火光正好照在白老夫人的脸上,灰白的面容,额头上有一片干涸的血迹,脖子上起了一些斑点,那些斑点,被称为尸斑。
  是的,白老夫人死了,撞墙而死。她知道,无忧王将她抓来一定有目的,而她就是让白焚臣服于他最有利的工具,她不愿成为白焚的负担,唯有死这一条办法。
  白焚失魂落魄的背着白老夫人走出密室,无忧王已经不在了,他冷笑一声,低语道:“王,你一定不会得到好下场的!”
  白焚将白老夫人葬在了无忧城外的一个山坡上,这里阳光正好,白老夫人生前最喜欢的就是阳光,在密室暗无天日的那些天,对白老夫人来说是一场噩梦。
  “娘,以后您就在这里好好歇着吧,孩儿一会就去找您了!”
  他转身回望无忧城,那里现在应该是真正的黑暗之城了吧!
  “殿下,还有那些无忧城的百姓们,是我白焚对不起你们,白焚这就以死谢罪!殿下,你不要回来,永远不要再回来!”
  自言自语的说完就要拔剑自杀,“嘭”的一声,他的剑被一颗石子打掉,他睁开眼,看向打掉他剑的人,那人一身铠甲装束,明眸皓齿。
  他走上前来开口道:“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阁下七尺男儿,怎能如此轻生!”
  白焚笑,那笑容充满凄凉,“白焚自知罪孽深重,对不起百姓,更对不起另外一个人。”
  “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蝼蚁尚能苟且偷生,阁下就算有再大的罪,也不应罔顾自己的生命,白白断送一条性命。须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可如此轻贱,做对不起父母之事!”
  “我……”白焚无言以对。
  “阁下好好想想吧,在下还有要事,告辞!”
  白焚伫立良久,微风吹起他的一片衣角,带着些许萧瑟。
  【七】
  顾云墨率领十万大军抵达无忧城的门前,只见城门紧闭,城墙上没有任何兵马。他下令,率众将士攻破了城门。
  城内的街道异常凄清,看不到一个人影。
  “将士们,给朕杀进无忧宫,活捉无忧王者,赏黄金万两!”
  此话一出,所有将士就像打了鸡血似的兴奋,个个摩拳擦掌,斗志昂扬。
  “王,不好了,墨国皇帝的大军攻进城了,此刻快到王宫了!”守着宫门的一个小将看到墨国的军队,迅速跑来向无忧王报告。
  无忧王大惊:“墨国的军队怎么会攻进来的?”
  “末将不知。”
  “混账,没用的东西!”无忧王一脚将那个小将踢倒在地,旋即进了练蛊的密室。
  密室中充满了烟雾,所有大大小小的蛊虫被关在一个大瓶子里,相互厮杀,强大的将弱小的吃掉,直到剩下最后一条蛊虫,那便是万蛊之王!
  无忧王焦急地问着一个道士:“万蛊之王出来了没有?”
  “回王的话,还没有。”
  “还要多长时间?”
  道士回头看了看那个瓶子,回道:“至少三天。”
  “你们先停下,把其余的蛊虫全部喂给抓来的那些百姓吃掉。现在墨国的大军已经攻进来了,形势非常紧急!”
  “是,王!”
  密室的四个角落分别放了一个笼子,上面罩着黑布,掀开黑布以后,一个个面容苍白的百姓出现在面前,正是无忧城的百姓。
  那四个道士装备好一切,打开笼子和装有蛊虫的小瓶,一一喂给那些百姓吃下。
  不过片刻,蛊虫在他们的肚子中起了反应,瞬间所有百姓的面容更加惨白,不断的攻击自己人,越来越多的人走出来,出现在无忧城的大街上。
  墨国的兵马杀进来,服下蛊虫的百姓们立即与他们战成一片。他们见人就咬,遇人便抓,墨国的将士不敌,死的死,伤的伤,残的残。
  无忧王站在宫门高楼上,看着下面的情况大笑,这才是他要的结果,这天下注定是他的!
  “无忧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百姓是无辜的,利用他们想得到这天下,你卑鄙!”顾云墨骑着马,在下方大喊,眼中是从未见过的愤怒!
  “哈哈,从古至今,哪一代君主不是利用卑鄙的手段得到的天下?哪一代帝王不是双手沾满鲜血,踏着他人的尸体登上的王位?我不过就卑鄙了这么一点点,怎能比得上那些杀人如麻的人!”
  “你比他们恶毒千万倍!如果洛青知道了,他会怎么对你,又怎么面对天下人,他们会怎么看他!”
  “哈哈,随他人去耻笑,本王只是要得到本王应得的东西,至于青儿,本王知道墨皇是不会告诉他的!”
  “你……”顾云墨气的双拳紧握。
  【八】
  无忧王还在哈哈大笑,突然一把利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王,你好啊!”
  无忧王脸色微变:“白焚,你这是做什么,放开本王!”
  白焚笑:“好啊,只要王将这些百姓放了,白焚就放了您。”
  “要让本王放了这些百姓,休想!你可别忘了,他们还是你为本王抓来的!”
  白焚的脸色有瞬间的惨白,却还是笑道:“正是因为白焚,所以百姓们才会变成这样。我不能再错下去了!”
  那些百姓已经没有了人性,总之逮谁咬谁。将士们打不过,顾云墨又不让伤了他们,唯一的办法只有躲。
  一个发了疯的百姓突然袭向顾云墨,还好他反应快,躲过了那个人的利爪,并迅速点了他的定穴。然后旋转着身子飞上城墙,见到白焚时微讶:“是你!”
  白焚笑道:“墨皇别来无恙。”
  “你怎么知道是朕?”顾云墨再次震惊。
  “两年前,墨皇前来访察无忧城,白焚有幸见过墨皇一面。”
  “原来如此。”顾云墨转向无忧王,愤怒地问道:“练蛊的地方在哪儿?”
  “本王不说,你们休想知道!”
  “我知道,墨皇跟我来吧!”白焚押着无忧王走下了城楼。
  “白焚,你这个叛徒!”无忧王嚷道。
  “白焚违背自己的良心做了件错事,若不是因为我,百姓们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生不如死,我也不会良心不安。我这只是在为自己赎罪而已,何来叛徒之说?!”
  顾云墨随着他们下了城楼,走之前传话给高侍卫,让他将所有百姓都点上穴。高侍卫依言做了,城内恢复了片刻的安静。
  白焚、无忧王和顾云墨进了密室,弥天的烟雾扑面而来。四个道士仍在忙碌着什么,趁他们不注意,顾云墨抓住一个道士,厉声喝道:“蛊毒的解药在哪儿?”
  被抓住的道士非常害怕,哆哆嗦嗦地说道:“凡……凡是服下蛊虫的,全部……全部无药……可解。但是,还……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快说!”架在脖子上的剑又深了一分,顾云墨斥声道。
  “是是是,办法就是把母蛊杀死,百姓吃下的都是子蛊,只要母蛊死了,那些子蛊就会死,可是……”
  “可是什么?”
  “百姓的五脏六腑都已经被子蛊吃掉了,只要子蛊一出来,他们也活不成了。”
  顾云墨听完大为震惊:“你们,好生恶毒!”
  考虑许久,他终是下了命令:“杀了母蛊!”
  【九】
  母蛊已死,子蛊已亡,百姓纷纷倒下,渐渐化为一滩血水,流向城外。
  顾云墨将无忧王一剑刺死,并鞭了他三日尸首,挂在城门以示警戒。白焚告别了他们,他什么都没有了,云游江湖,过过四海为家的生活也不错。
  顾云墨回了皇宫,却没有去见萧洛青,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更说不出无忧城被他灭了,无忧王是被他所杀的事实。
  这日萧洛青还在他的云青宫内,不知道顾云墨已经回来了。两个宫女正好经过他的殿门前,无意中听到他们的谈话,他的身子猛地一震。
  “诶,你听说了吗,经济发达的无忧城前几日被我们皇上攻破了,而且啊,那无忧王还被鞭了三日尸首,挂在城门以示众人,昨日刚刚放下扔到了乱葬岗!”
  “真有此事?”另一个宫女显然很惊讶。“不知道无忧王犯了什么罪,竟然连皇上都看不下去了!”
  “谁知道呢,不过听说是很大的罪。”
  “嘘,快别说了,乐师就是从无忧城来的,还不知是什么身份呢!”
  “呀,我把这事给忘了,快走快走!”
  “你们站住!”
  刚刚要走的宫女突然被一道声音喝住,颤颤巍巍地转过身子,只见萧洛青铁青着脸站在云青宫门前。
  “乐……乐师大人好。”
  “你们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奴……奴婢不知道,宫里都……都是这样传的。”两个宫女的声音打颤,吞吞吐吐地说道。
  萧洛青的双手握了握,随即又松开,挥手道:“你们走吧!”闻言,那两个宫女如大赦般迅速离开。
  他兀自笑了几声,声音有些阴深,令人心生寒意。转身回宫把一旁盖着琴的布掀开,这琴还是那时顾云墨送他的,一直没用过。他坐下弹了起来,琴音婉转悠扬,却夹杂着一丝悲伤。
  云青宫离御书房本来就近,突然听到琴声的顾云墨愣住,难道是洛青在弹琴?只是这琴声听着怎么如此悲伤?
  他再也无心看奏折,又过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去找萧洛青,琴声却在他出御书房的那刻戛然而止,他的心陡然一慌,快步向云青宫走去。
  萧洛青的琴弦突断,划伤了手指,有血珠沁出,滴落在琴身上,他却无暇顾忌,写了个东西压在了琴下,然后拿着把剑出了宫。顾云墨曾给过他出宫的令牌,守门的侍卫见了也没怎么为难他。
  顾云墨走到云青宫时,萧洛青已经不见了踪影,唯有那把断了弦的琴孤零的躺在那儿。
  琴下的纸张异常显眼,顾云墨拿起,上面的字苍劲有力,只见那上面写着:一个时辰后,九幽崖见!
  顾云墨不清楚他发生了什么事,怕他有危险,忙牵了匹马来,急急奔向九幽崖。
  【十】
  九幽崖上,萧洛青迎风而立,手拿一把宝剑背在身后。顾云墨赶到时,便见微风吹起他的三千墨发,宛若天边仙人。
  顾云墨忙上前问道:“洛青,你怎么了?”
  萧洛青面无表情的转身,面对着顾云墨。
  突然,“嘶”长剑刺入胸前,血迹立刻浸染了那一袭黑衣,晕上了一朵黑暗的曼珠沙华。
  他艰难的抬起头,满眼的的震惊与不可置信。双眸直直望进那人的眼底,问道:“为什么?”
  萧洛青的眼内有着与往日不同的神色,充满了仇恨。可在眼底却有一丝不可发觉的悲痛。他苍凉一笑,倾国倾城的面容满是绝望。
  “呵,为什么?当日你带兵杀进无忧城时就该料到会有今天。我父王仁厚爱民,做错了什么,你要将他鞭尸三日并高挂城门?!无忧城的百姓又犯了什么罪,你要将他们赶尽杀绝?!只不过半日时间,城内血流如河,成了一片真正的血海!”
  “嘶~”剑刃从顾云墨的体内拔出,他的胸前血肉模糊,鲜血染尽了黑衣。
  他正要说些什么,却见萧洛青已经转身,看也没看他一眼。
  “昔日你赐我满城厮杀,今日我还你一剑穿膛。杀父之仇,亡国之恨如今已报,从此之后,你我两不相欠!”说完快速逃离了九幽崖。
  可笑,他为什么要逃离?那人杀了他的父王与全城百姓,他该是恨他的!可就那一刻,云青宫里的一点一滴浮上心头。从他进了云青宫之后,顾云墨便一直宠着他。从来都是以礼相待,无论做什么全凭他的喜好。他真的,狠不下心去杀了他!
  顾云墨只见着他转过身子绝情离去,但他又怎么知道,在转身那刻,萧洛青滑落在地的泪珠,此刻早已融进泥土。
  胸前仍在不停的涌出鲜血,所幸萧洛青的剑偏离了心脏一寸。洛青,你是舍不得杀我的对不对?不然,为什么尺寸会把握的这么好?
  暗卫赶到时,顾云墨已经昏倒在地上了,手里却死死的攥着一个物什,那是萧洛青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一个通透碧绿的玉麒麟。
  【十一】
  萧洛青离开九幽崖后便去了无忧城,城内早已变成废墟,到处断壁残垣,他想找白焚,却没发现他的半分踪迹。
  顾云墨被暗卫送回皇宫,找来太医医治。太医说皇上洪福齐天,是真龙天子,自有神灵庇佑。
  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躺在床上,听着太医的话只是微微一笑,看着上方的床幔不发一言。这还是要多谢那个人,不过,他不恨他,如果他是萧洛青的话,想来也会这样做的。
  只是洛青,你现在在哪儿?
  【十二】
  二十年后
  墨国在顾云墨的治理之下繁荣昌盛,他每天下朝之后,都会去御书房旁边的宫殿里坐上一会,甚至在那儿过夜。也只有宫中老一辈的宫人才知道,那里曾住过什么人。
  他一生未纳妃嫔,一直在等着一人归来,可他知道,他再也等不回来了,拿着那个玉麒麟,望着天空发呆。
  二十年了,洛青你究竟去了哪儿?他曾出动过大量将士和暗卫去各国寻找,却无任何音讯。
  又一次科举过去,今年的状元姓萧,与那人同样的姓。
  顾云墨来回翻着萧状元的答卷,纸上的字迹苍劲有力,与那人的字迹极像。
  接见前三甲中第一甲的那天,天气晴朗,风和气清。大殿下方站着此次科举高中的状元,榜眼和探花,顾云墨坐在龙座上,望着萧状元有片刻的发呆,那相貌与萧洛青竟是分毫不差。
  结束之后,他单独接见了萧状元,看着与那人惊人相似的容貌,他喃喃道:“洛青……”
  萧状元惊讶的抬头,“皇上为何会得知家父的名字?”
  闻言他震惊的站起,“你说什么,萧洛青是你父亲?”
  “是的。”看着皇帝吃惊的模样,萧状元对一些事已经了然于心,说道:“家父曾告知微臣,他这一生不愧于天,不愧于地,却独独愧了一人。他教育我要认真读书,考取功名,去墨国见一人,对他说一声‘对不起’。家父说他很幸运,当初的剑偏了一寸。如今看来,皇上便是家父口中的人了,微臣已将父亲的话传到,也算了了他最后的心事。”
  顾云墨坐下,表情呆滞,“为什么要和朕说‘对不起’?”
  “父亲有个兄弟,名白焚,他偶然间与我父亲相遇,说出了当年皇上灭掉无忧城的真相,我父亲自知错了,悔不当初,奈何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五年前便去世了。”
  “什么!他走了!他怎么能就要这样走了!”
  萧状元入朝为官,平步青云,不久做了丞相。
  墨历二十九年春,墨皇去世,享年四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