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户柔和地倾泄进来,软洒在半倚在塌上的女子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温清婉半眯着眼,慵懒地看着窗外的庭院,一手轻轻地来回抚摸肚子。
她有孕了!昨日用膳之时,她忽感一阵恶心,她还以为身体不舒服,就叫来了大夫前来查看。没想到,她怀孕了。惊喜之后,她立刻严封了下人婢女的口舌。因为,她想要亲自告诉他这个消息……想到他会高兴,她忍不住露出了笑颜。
这时,“啪”一声响,门被粗暴打开。她循声看去,是她的夫君,苏晨澈。他的脸遮掩在阴暗处,她没留意到他难看的脸色,脸上惊喜洋溢:“夫君,你回来了?有件事情要跟你说呢。”
苏晨澈闻言,蹙眉冷笑:“刚好!我也有话跟你说。”看着她明媚依旧的脸容,他心里涌起一阵无力,声音清醇,却隐隐带着一丝质问:“温清婉,你为何就那么容不下你的妹妹温柔儿,她是个庶出的,在你家里本就过得不容易,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三番四次地陷害于她。他心喜的她就是这样一个恶毒容不下人的人?
温清婉一懵,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她连连摇头,否认道:“我没有,夫君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害她?她在温府过得也没有什么艰难,我娘亲并没有刻薄……”
他打断她的话,一脸的不相信:“待她好?传言你爹娘是鹣鲽情深,却在一次醉酒之时宠幸了你娘身边的大丫鬟,生下了柔儿。你娘是怎么打发她娘的,你会不知道?不怨恨她还待她好,那你告诉我,如何个好?”
她突然觉得身体有点发冷,这阳光也暖不了的冷,她从榻上起来,站在他跟前,无力反驳,这些事情原本就难以坦言清楚。她直视他的眼,问道:“苏晨澈,你信不信我?”
“你让我如何信你!半个月前,你约她去拢心湖,她等了半天没看见你人,却被人侮辱了。想想这背后的事情,怎么就会恰巧?你说,我如何信你!有哪个人会傻到不惜玷污她自己来陷害你?如果不是她怀孕了,到现在她也不会把那件事情说出来,如果不是她实在走投无路了,也不会求到我这边来。”外加上,之前他就见过一次她推温柔儿进水里,而如今温清婉脸上的惊诧和不可置信,就像坐实了那个罪名,可独独没有半分他要的悔意,苏晨澈失望地闭上了黑眸,“她还求我不要怪你,那样善良的女子,却被毁了。我会娶她为平妻。这是你欠她的,我会替你还。不过,温清婉,你真的是太让我失望了,你好自为之吧!”说完,不等她说一个字,就转身拂袖而去。
温清婉听了他的前话,很震惊,可后面的话令她呼吸都窒息起来,她空举起纤手,怔怔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无力挽留,胸中激荡着一股沉闷之气,她喃喃道:“苏晨澈,你不信我!你为什么不相信我!难道你不了解我吗?”那真的不是她做的,那次明明是温柔儿约的她,她自小就不喜她,更不愿和她呆在一起,就遣人前去推了。
当夜,温清婉带了那天推约的丫头去书房找他。听完了她的解释后,他脸上没有半分波澜,反而板着脸厉声道:“温清婉!她是你的人!你想让她说什么不行!你为何到现在还不承认!你还想让我对你有多失望!”
她不甘心就这样被冤枉。随之的三天后,她约了温柔儿在府里见面。她质问她,要她交代清楚事情。温柔儿娇躯晃了晃,脸色煞白,水眸里盈满了泪水,她边摇头边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姐姐,不要……”
这些话听得她一头雾水,可是,当看到那个急忙赶过来的那个人,却让她明白了。他赶来,就冷着一张脸对她道:“温清婉!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怕是她会害她才会急忙地赶来吧。温清婉黯然,可是作为一个嫡女的骄傲,她不愿意也不允许她在温柔儿面前露出一丝软弱, 她脸色不变,力持镇定答他:“我只是想问清楚一些事情。”
“还有什么好问的。你以后给我安分点!”说完,他就拥着温柔儿的肩,一边走一边温声道:“以后,她叫你出来,不要管她。”那是以前他对她的轻声细语,如今却成了她人。
温清婉心里刺痛。
一个月后,他们大婚。
婚礼是按照正妻的仪式举行的。十里红妆,八人大轿……都是她当年所没有的。
另一边的喜庆喧闹声隐约能听见,温清婉看着帐顶,心很不舒服,她默默地垂泪到天明。当初,他家遭遇不幸,他们的婚约硬生生被推迟,她还是甘愿等他,一等就是三年。温家本来极有名望,她被别人笑年纪大了还不嫁,她不在意,三年后重创后的苏家(父母双亡)也没有那样的财力去大肆娶她,她也没怨言。他很内疚,跟她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而如今记得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人,他或许还是爱着她,可他终究是不信她。这一个月来,她尝试着跟他解释,可他就是不信她,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之后的日子,温清婉打起精神来养身子,就是不再试图跟苏晨澈解释什么了。之前一直没有机会跟他说她有孕了,如今也没有必要说了。
一个月后,温柔儿小产。大夫说是因为她营养不良导致的。苏晨澈以为她克扣了她的食物,看着她养得极好的脸色和愈发丰腴的身姿,怒气冲天地又来跟她吵了一场。最后直留下一番戳心的话就走了,他说:“温清婉,你怎么可以那么恶毒!她那么善良,你为什么……你知道,失去一个孩子,她有多痛苦……我但愿以前早些遇上的是她,喜欢上的是她!”
温清婉也不狡辩,她的心在这一刻冷了,冷到心都麻木起来,她对他也不再有什么期盼了。之后,便听到下人私下议论,苏晨澈花费大量钱财,买了名贵的药材和养身珍品送进温柔儿的院子里。
已经一个月没见到他了。在某个夜晚里,他来了。他执着一把短小的匕首站在她床前,寒冷的银光让她莫名胆寒。她战栗着身体,沙哑地问:“你、你要干什么?”
他的声音,是她几个月来再没听过的柔和:“清婉,柔儿中毒了。是她救了我才中的毒,现在需要亲人的血液来做药引才能救她,今晚不救,就会殒命。她是你妹妹,你也欠了她那么多,你自当要救她。”他有些不忍心看她眼中的害怕,转过头去继续说,“不要害怕,只是要一碗就够了。以后,我陪着你,一起把身体养好。”
一碗?她看了下藏在被褥下看不出来的凸显肚子,神情恍惚。一碗会不会要了她孩子的命?如今是特殊时期,她怎么会愿意!
她脸色煞白,身体不禁哆嗦,神色却无比坚决:“不!我不答应!苏晨澈,如今我早就不去招惹你,烦请你也别来招惹我。”那些所谓她欠的,根本就不存在。
苏晨澈眸里有痛苦与挣扎在交错,良久,他下定决心般地站在她跟前:“清婉,听话。以后,我会好好对你的。”
这是为了救她的补偿。她连连摇头,不,她不要他的补偿。如今,她不稀罕。
可她的力气如何抵挡得过他,她的纤手他被紧箍住,匕首在上面划了一刀,鲜红色的血汩汩而出。
手腕一痛,她脑中只有孩子两个字不断回荡,她清醒过来,哀求地看着他:“苏晨澈,不要。不要我的血,求求你。我求求你……”苏晨澈撇过头完全不看她,她绝望了,她开始不顾一切地挣扎,拼尽全力地。孩子,她要保住她的孩子。
反抗不了,她就一口咬上他的手,狠力地咬,尝出了血腥味,他也只是闷哼地忍着,温清婉看着自己的血不断地注满那个青花瓷的碗,似乎想到了什么画面,她松开了染红的牙齿,声音凄厉:“不要……”悲切得让人闻之不禁落泪。
她的挣扎,她的不甘,她的抵抗……都没有一点回转的能力。
一碗血满了。她的脸色原本就苍白,如今更是没有一点脸色,好像如死人一般没了生气。她也再没有一丝力气,她感觉身下的血缓慢地流了出来,她的眼神开始空洞无神,像条在岸上待久了临死的鱼。那她以为早已干涸的泪水默无声响地流了下来。
苏晨澈把碗搁置一边,看着她这样,心头不由得一酸。他低声地对她说:“清婉,我来给你包扎一下伤口。”
温清婉脸色由恍惚变得狠历起来,她恨声道:“苏晨澈,你没有心!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她仇恨地想,如果他知道他亲手杀了他的孩子,他怎么样反应,可是,如今她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她嘶吼:“你给我滚!滚!”
没了!她什么都没了!
这几个月来,苏晨澈几乎没来看过她,她过得麻木,唯一支撑她的是肚子里的孩子。
如今,连她最后的希望都没了。
天亮了。温清婉打发走了大夫和下人,着装整齐地躺在床上,神色淡漠。大夫说,她情绪波动大和失血过多,小产了。也就是说,她那个才有三个月的孩子没了。
她闭上眼睛,眼角滑落一滴泪。伸手挥落早放在床边的蜡烛,火慢慢燃起。
守了一夜的苏晨澈,听到温柔儿的命保住了,心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可,心里因为担忧温清婉,不由加快步子向她院子走去。
路上遇见了大夫。见到大夫惋惜的神情,脸色绷紧,他拦下他,着急问道:“大夫,我夫人怎么了?”
大夫摇头叹息一声:“不好!你身为她的丈夫,怎么让你夫人一直心有郁积,难道你不知道这原本就对胎儿不好吗?”
“什么胎儿?”他握住他的肩膀,心里惶然,激动地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夫也气了起来,口气极其不善:“你怎么当丈夫的,你夫人都有孕三个月了,你现在还不知道。作孽啊!那个胎儿才三个月大,因为你夫人动作太大,不知道做了什么又因为失血太多,保不住了。”说完,又叹息了一声就走了。
苏晨澈震惊在原地。回过神来,心口处激荡着汹涌的痛楚,他抬手捂住胸膛,眸里的闪烁着悔恨和痛惜,难怪昨夜她那么异常,那么的不愿意。他……他到底都做了什么?是他亲手把他的孩子杀了……
“少爷,夫人那院子着火了!”有个下人行色匆匆跑到他跟前。
“什么?你说什么!”着火了?他反应过来后,大惊失色地奔跑过去。清婉!等着我……
那边,温柔儿收到消息,不由展开笑颜。这几个月来,虽说她已经是苏晨澈的平妻,可,他碰都没碰过她。这如何让她甘心,如今温清婉死了,那苏晨澈肯定就会喜欢上她了。也算不枉费她算计了那么久。可是,还是要去看一看她那个要死的姐姐,要不怎么体现得出她的善良呢!
当温柔儿赶来时,看到的便是,前面的屋子被烧得火光冲天,苏晨澈大受打击地跪在地上,脸上流着悔恨的泪水。这样的场景,又让她嫉恨起温清婉来。看到他要冲进去时,她才脸色丕变,上前拉他,谁知,他一把甩开她的手,脸色极其难看:“你别碰我!你,都是你!要不是你,清婉怎么落得这个下场。”也是因为他!所以,现在才感觉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到现在,我才明白!你再如何的可怜关我何事!别人的所有事情关我何事!就算她再怎么的恶毒,再怎么无理,那又怎么样!只要,她依然是那个无怨无悔等了我三年的清婉,依然是我爱的、心心念念的清婉,就好!”只可惜,他明白得太晚。
温柔儿脸色惨白,心里再无半分欣喜,她不敢置信地开口:“晨澈哥哥,你说什么啊?”
苏晨澈冷哼一声:“清婉不好过,你也别指望你有多好过,”他从袖中挥出一张纸,是刚命人准备的休书,他无情地甩在她面前,一脸冷酷,“我今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休了你,从此,你不再是我苏家人!”也还她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话落完,便一头冲进了火海里。
苏晨澈完全不顾周边的火光,他冲到身体已经燃烧起来的温清婉面前,轻轻扶起她,目光温柔地落在她的脸上,心中满足地喟叹,一个低头,就吻上她的唇。清婉,对不起。
外面的人根本没料到他会冲进去,看着他进了火海后,只敢在外面大喊大叫。
京城传言。在苏家那次大火之后,苏家夫妇葬于火海,而被休的温柔儿不知所踪。苏家产业被其旁系的一位家主接手。
三个月后,一个衣着褴褛的女子,命终于西郊的一处荒芜之所。